“我领公子去吧。”
马锐说完,又看了看陈掖臣身后的御前侍卫,脸色有些犯难。
这里的銮仪卫署虽然规模较大,也比较松懈,但仍是朝廷重地,陈掖臣是朝廷恩养正五品的二等御前侍卫,又有令牌,他要看,自然没问题,但他身后那些无官无职的御前行走进去,就不合规矩了。
见状,陈掖臣才让手下人在这里等着,起身随着马锐进了銮仪卫署深处。
两人很快到达了内庭,这里的道路和房屋更显复杂,条条弯弯的小路通往着各个小平房内。
对此,马锐也不免说了几句,“前明的锦衣卫体量庞大,囤积在京中的人更有万人之数,因此才有了这么多房间,以供各司其职。”
“公子且看,那几处是提督东司房,指挥使大人的理事之处,我们这里是西司房,在前明是管事的指挥千户缉拿盗贼与治安之处,我们去的是更里面的提督街道房,专修理街道与沟渠,但因明廷败退后,一封封的卷宗才在清查中从皇城里流出来,卷宗房内装不下,就安排到了此处。”
“嗯。”陈掖臣应了一句,又指着前面那些带着斗笠的人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力士。”
马锐道:“原本在崇祯年间锦衣卫的人数很多,用不着在招募他们,但大清开国后,人手短缺,前几年范大人还在执政的时候就下令重新招募了力士,专随着銮仪卫缉捕办事。”
“现在还在招吗?”
“是。”
马锐脸上有些得意,道:“有一批就是今日才进来的,公子看他们那昏头昏脑的样子,倒是贻笑大方了。”
陈掖臣点头,想到在门前的长队,有些印象。
他对马锐其实也是有些大概的印象,只知道父亲是安排他在銮仪署中做了某个堂官,虽是个小官职,但在举人进京后,朝廷的每个官职都有了竞争性。这几日,众人都在为一个官职争的头破血流,现在倒是有些显现出前明那般沉官之重的景象了。
他转头继续跟着马锐走进了街道房中平平无奇的一间,见里面每个书架上都几乎摆满的卷宗。
陈掖臣皱眉进去,随手拿起一封,其上写着“提督街道房官办事捕锦衣卫亲启”,内容正是写着锦衣卫调查京中复社之事。
看着这些,令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他要翻看的,在前明被视为秘密卷宗的,是一群专管街道修理的锦衣卫调查出来的……
但即使如此,他在翻开第一页后,就已知道了明廷皇室为何会器重这群鹰犬。
开篇记载的是复社创始人,有关“娄东二张”张溥张采创立复社的全部过程,再往下翻过便是天下各个地方复社领头人的记载,甚至连他们何日何时去哪了那个地方说了什么话,与那些人是对头,又与那些人交好,都纷纷标注了位置。
陈掖臣游走于各个书架间,拿过一卷卷“锦衣卫亲启”,眉头紧皱。
马锐看着这一幕,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早在吏部有人过来打招呼时,他就知道陈掖臣不会无缘无故到銮仪卫来,更不会无缘无故去翻看这些陈年旧事。
他在銮仪卫中待了四年,嗅觉很敏锐,明白吏部如今时陈尚书在执掌,想要看看这些前明的遗物实在太轻而易举了,但之所以没有用正规的文书调令去做这件事,而是让陈掖臣依靠他与陈家的门生关系一人到这里查看,就能说明很多原因。。。
马锐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在摄政王对京城的辐射下,朝廷里没有人可以完全隐蔽踪迹,陈尚书与陈掖臣此般做,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晓他们来过这里。
可似乎也做的太简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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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掖臣却不知道这个父亲的门生走之前在想什么,他只想一心找到他要的东西。
终于,他翻到了保定复社的记录。
不出意外的,禀报这封卷宗的锦衣卫在上面写下了《留都放乱公揭》中陈名夏的名字。
这封在弘光年间在南边广为流传的文告使得陈名夏一时名声大噪,其上是复社众人痛斥阮大钺的内容,更提出了为南明朝廷改革的种种言论。
陈名夏当时被遣去保定实施地方改革,但未等成功,清军便已打了过来,只得作罢,再之后被清军掠去北京城,当上了翰林院攥修,负责起草内阁票拟文书。
在大清朝的内阁中,延续了前明互相弹劾的弊端,但大多都是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去恶心对方,实质性的证据很少,陈名夏一个被虏来的文人一开始便当上了攥修,自然少不了弹劾。
他初来乍到,底子不干净,这没什么,大家都是投靠满人的汉人,底子都不干净,但却不能私通敌寇结党营私,这是尤其致命的问题。。。。。。
陈掖臣快翻过那篇《留都放乱公揭》,再下面,便是陈名夏与南边现任广西总督张同敝的联系记录了。。。他们曾商议过,如果陈名夏被俘后,该在清廷中如何行事。。。。。。
这本是茶后戏言,等同于两人调侃的玩笑话,可当年却被几个坏事的锦衣卫记载在上面了……
投降清军之后,陈名夏被擢升为清廷二品重臣兼任内阁大学士,随着时间推移,所有的种种便尘封下来。
直到陈掖臣再次找到这封卷宗,也不出意外的,这是陈名夏的政敌,另一个内阁大学士宁完我做梦都想拿到的东西。
他此前收到父亲的消息,宁完我已在陈名夏的靠山摄政王亲征之际有了动作,从内阁中了一份文书,要求理清测查前明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