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呈把他的拘束带解开了。
梦境里的贺予一僵,似乎在一瞬间被满足到了极点,而梦境外的贺予闭着眼睛,眼睫下似乎有泪。
原来,这就是他在病痛时一直希望生的事情啊。
他希望自己的拘束带,是由谢清呈亲手解开的。
他希望谢清呈能够知道他是真的病了,能够相信他是真的病了,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很好”安东尼医生观察着他的状态,继续引导着他的催眠,声音轻柔,近乎蛊惑,“很好,不管你梦到了什么,继续往下去想你要相信自己能找到那条出去的路”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话。
如触逆鳞。
贺予的梦世界忽然动摇了。
出去的路
什么是出去的路
他想到现实中谢清呈冰冷的眼神,想到谢清呈决绝地和他说“我必须离开,你迟早要靠你走出自己内心的阴影。”
“我不是你的桥梁,贺予。谢雪也不是。”
“贺予”
贺予。
一声声,冰冷刺骨。
贺予蓦地坠回梦中,他仍然躺在床上,拘束带还是谢清呈替他解开的,但是周遭场景忽然变得很阴暗,谢清呈的脸也很阴暗,像是蒙上了一层冷色调的滤镜。
他梦到谢清呈的薄唇一启一合。
他知道谢清呈是想告诉他自己回来的理由。贺予隐约已觉出那个理由会让他无比刺痛。
他简直想从催眠中立刻逃离。
可是没有用。
梦里的谢清呈一字一顿说着决绝的语句,而他无处躲藏“虽然我确实恨不得你死了,但我这次会负责你到烧退伤愈。你不用误会,我来,是因为你父亲给了我很丰厚的报酬。”
谢清呈的声音极冷,没有任何感情。
“那些报酬是你付不起的。多到足够让我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你。”
“”
梦里的贺予被刺伤了,像被谢清呈狠狠扇了一个巴掌,痛极伤极。
梦外的贺予也开始呼吸急促,紧皱眉头。
他想摆脱这个梦境,可这个梦亦是他不得不破的心魔。
贺予于是在私人治疗师的催眠下,陷入了更深的心世界。
他继续梦下去,梦里他又一次看到了那扇尘封的客房大门。
这一次的梦里,谢清呈回来了,谢清呈住回了贺予为他精心收拾干净的房间内。
但催眠里这个因为贺予坠楼而回来的谢清呈,非常的冷漠。他几乎从不关心贺予,每天记录完了贺予的体征数据,然后就扔给他一支针管,盯着他打完,却连药都懒得亲自给他推。
贺予一开始什么也没说,也许是因为男孩子可笑的自尊心,他像是什么也没有生过一样,谢清呈给他针,他就自己沉默地打了,然后谢清呈又把针剂收走。
全程没一句对话,就像默片。
但后来,贺予的内心在这中沉默里越来越烦躁,他渐渐地也就不想再配合了。
梦不断地重复着,延续着。
终于,在谢清呈照例给他做了病情监测,又递给他一管针剂时,贺予坐在卧室的温莎椅上,却没有接。
他忽然很平静地,但又近乎绝望地问谢清呈“谢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拿这些针剂做别的事情。”
谢清呈没怎么在意贺予的神情,说“你看起来也没那么想死。”
“是吗。你又了解我了。”
贺予嘲弄地笑笑,忽然抬手拿起了针管,眼也不眨地扎在了自己身上,但这次却不是静脉注射,而是随意扎进了皮下血肉,而后药剂推入
谢清呈倏地色变,立刻上前,但已经迟了,贺予的那一片皮肤迅泛青泛紫,肿了可怖的凸起。
“可是我其实也没那么想活。”贺予淡淡的,换一般人早就疼得龇牙咧嘴了,他脸上却连半寸波澜也没有。
好像那针是打在了不相干的人身上似的。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谢清呈面色铁青的脸庞,眨也不眨,移也不移,冷淡地把针拔了,那里面的针剂只剩下了一点,另外的全部成了贺予皮下越来越难看的淤肿。
贺予不以为意,把针管重新递到谢清呈手里,一字一顿“给你。你来。”
谢清呈白着脸,似乎也被他这中疯子般的举动骇到了。
贺予说“必须是你,谢清呈。”
“否则我今天一针也不会打的。”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威胁的意味,可是仔细分辨,言语里竟然也藏着些隐隐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