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叩响,回过神来的唐毅抬头朝门外看去,见小顺子正站在门外笑得一脸春光明媚,脸当下就黑了下来,轻咳一声,问小顺子,“让人去请的顾修禅师到了没”
小顺子脸上的笑容不减,声音中带着揶揄,“到了,正在给朱老把脉。依咱家看,这白姑娘的针灸术真是神了,朱老的情况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然刚才是不可能一口气吃下三碗饭的。”
“三碗饭”
白言蹊抽抽嘴角,突然眉梢一抖,她感觉体内的寒气似乎没那么冷了。
唐毅蹙紧的眉头略微松了一些,帮白言蹊把被角掖了掖,走出临时安置白言蹊的这间屋子,并顺手轻轻掩上了门。
门外,那飘着幽香的红梅正迎着朝阳怒放,晚上结在红梅花瓣上的白霜被太阳一晒,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躺在微微凹下去的花瓣中,清新莹润。
唐毅问小顺子,“小顺子”喊了一声名字,他到嘴的话却卡在了唇边,不知该怎样说出口。
小顺子哎了一声,鬼精鬼精的眼神飘到唐毅那略微泛红的脖颈上,轻笑着同唐毅说,“殿下,你有啥心事就同咱家说说呗,咱家虽然对别人嘴不牢靠,但是对你却绝对是嘴上把门的。你想想你小时候尿了多少次床,哪次不是咱家帮你连夜收拾利索,伺候你的那些宫娥婢子不都惊讶你从小就不尿床么”
小顺子捂嘴偷笑,低下头将耳朵凑到唐毅耳边,这是二人多年狼狈为奸练出来的默契。
唐毅纳闷道“小顺子,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很反常”
一听到唐毅以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开口,小顺子脸上的笑意就浓了几分,他在宫里听过的那些牵肠挂肚的故事太多了,哪个不是用这种老套路格式开头的
宫里禁止宫女与侍卫私通,可是人心哪是说禁止就能禁止得住的
小顺子身为皇子身边能说上话的红人兼宫娥之友,再加上他的脾气一贯都很好,在大是大非前能够拎的清楚,宫娥侍卫有点小心思都愿意找小顺子来吐一吐,倒一倒,甚至有些侍卫还会同小顺子说一说他们进宫前看中的姑娘长啥样,有些宫娥婢子也会说一说她们相中的男人有多俊小顺子在宫里,那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树洞。
起先还有人担心小顺子哪天一不小心说漏嘴给他们带来灾祸,可是这么多年都风平浪静过去了,哪有人遭了殃故而愿意找小顺子吐槽的人越来越多,小顺子这个人喜好八卦,对于听八卦这件事更是来者不拒,每次听完就回去就默默记下。
宫里的人来来去去,就如同那地头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韭菜般,新人来一茬,旧人走一茬。
小顺子想得通透,别看现在同他说心里事的都是一些刚入宫的小丫鬟小侍卫,可是谁知道哪天这小丫鬟小侍卫就变成大丫鬟大侍卫了呢日后若是用不着这些人还好,但凡是用得上,这些人就算不给他小顺子这个面子,也会给当年塞在他小顺子肚子里的那些个秘密一个面子。
为了帮唐毅走得平稳些,小顺子绞尽脑汁,使出了全身的洪荒之力。
唐毅斜了小顺子一眼,“我这还没有同你说我朋友的事情,你怎么就笑上了”
小顺子抬头看向落在不远处梅花树枝头的喜鹊,手指着喜鹊随口瞎掰道“这大清早就听到喜鹊叫唤,咱家心里高兴啊,多半是有什么喜庆的事情要来了”
一贯都十分相信小顺子的唐毅压根没有多想,继续道“我那朋友向来纨绔,天不怕地不怕,最近却现有了怕的东西,甚至连话都不敢直说了,每说一句都要深思熟虑一番。小顺子,你说我那朋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顺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摸了两把他那光秃秃的下巴后,故意道“殿下,咱家觉得您那朋友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毅松一口气,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悬着的心还未完全落入腹中,唐毅就又听得小顺子道“咱家怎么觉得您那朋友是怂了呢殿下您想,原本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在做事畏手畏脚,说话也忧心这个忧心那个,不是怂了还能是咋样”
看着小顺子那一本正经的脸色,唐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怂了,不过他的嘴上却没有承认,而是不甘心地辩解道“我那朋友向来刚正的很,怎么可能会怂而且他在别的地方与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唯独对一个人变了,这怎么可能是怂了呢”
小顺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忍心再逗情商育不大健全还有点死心眼的唐毅,笑着抹去眼角的笑泪,前仰后合道”哎哟,咱家的三殿下,你这明明就是对人家姑娘动心了,若非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又怎会有人降服了你的心。“
唐毅张嘴就要为自己辩解,可是看到小顺子那自始至终都十分局促的笑意后,当下恍然大悟,感情他这是被小顺子戏弄了,当下就抬腿朝着小顺子那丰腴的屁股踹去,丝毫没有留情。
看着小顺子嗷嗷叫着跑远,唐毅自己也有些笑。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白言蹊看着沙漏中的沙线缓缓流泪,终于捱到神经病系统停止给她营造如坠冰窟特效的时候,哀嚎一声,活动活动手腕脚腕下床,她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想去问问徽州书院的院长,能不能今日就将算科考核的事情办了,她好赶紧张罗着将盐铺的事情办好,也好回白家村压压惊。
这才出来几日的时间,白言蹊就深刻认识到了白家村那些傻白甜有多么好。虽然吃住都一般,但是架不住整日活得心情舒畅啊,她这才从白家村出来几天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一个懒腰还没伸展完,白言蹊就听到了门外小顺子同唐毅的对话声。
“唐毅有喜欢的人了”
白言蹊真心替唐毅感到高兴,并且也在心底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唐毅有了喜欢的人,那多半是会同她距离远一点的吧
虽然她挺欣赏唐毅,但是还算不上喜欢。唐毅就算为了他真正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应当与自己保持一点安全距离不是不然万一惹得那姑娘不高兴了可怎么办
唐毅身为皇子,能够被他看上的人自然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会是现在的白言蹊能够招惹得起的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能躲远一点了。
白言蹊将压凌乱的衣衫稍微理了理,这才打开门,目光含笑对上唐毅欣喜的目光,她愣住了。
唐毅这眼睛怎么熬得和只兔子一样还有唐毅这脸色昨日她冒着以下犯上的危险用素色茶包将唐毅的俩大黑眼圈给消掉,今儿个怎么又出来了
而且白言蹊现,今日唐毅的这俩大黑眼圈比昨天还要黑,还要大,看着无比接近欧美式烟熏妆,若是给唐毅穿上一身黑白斑块相间的衣服,都快赶上前世的国宝大熊猫了。
“殿下,您这神色真是憔悴。”
白言蹊实话实说,她的话音刚落,稍微恢复一点热乎气的胃立马就不合时宜地出咕的一声尬叫,听得唐毅乐出了声。
白言蹊被唐毅这突如其来的明媚笑容闪到了眼,脸瞬间红透,咬牙解释“我连昨日的早饭都没吃,五脏庙早就闹起来了。殿下能不能帮我指个路,这徽州书院的饭堂在哪儿容我去找点吃的垫吧垫吧肚子。对了,殿下能否帮我打听打听,算科考核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我不想在徽州城耽搁太多时间。”
唐毅心尖儿上喜悦的小火苗仿佛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般,兴致顿时就萎靡了大半,语气幽幽地问白言蹊,“你就这么想回那小村子”
白言蹊被唐毅凉飕飕的语气惊着了,虽然不明白唐毅又在抽什么风,但是这不妨碍她实话实说,“是啊,小村庄虽然住着不大方便,但好歹住着舒心,不像这徽州城,谁知道哪天出门突然就得罪了权贵,一不小心就脑袋搬家了呢”
在白言蹊的认知里,怕死从来就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故而她回答的格外坦荡,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唐毅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着白言蹊,看了好半晌,就在白言蹊脸上强装出来的淡然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白言蹊五脏庙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