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辰布满天际,中秋过去有些日子了,盘月已经成了一轮银钩,斜斜垂于天际,夜风拂起,似有摇摇欲坠之态。
城西最为繁华的一段街市此时已经逐渐归为平静,倒是还有几家酒肆茶楼尚未打烊。
此时,二楼雅间外面站着几个神色凝重的便衣锦衣卫,雅间内,炎帝穿着一身玄色常服,他已经退去了少年的稚嫩,如今快成为羽翼将成的雄鹰。
炎帝清俊的容貌氤氲在腾起的丝丝水雾之中,他手持杯盖,有意无意的轻拨杯中浮起的茶叶,道“老师,朕已知国公爷一事,楚家是朕的母族,朕就算仅仅看着母后的面上,也不会不顾,你因何自作主张派人了宣府是怕皇叔抢了功”
炎帝是梁时看着长大的,很多时候,梁时都知道炎帝太过聪明,所以他知道藏拙,也知道隐忍。可自从梁时此番回京之后,他现炎帝变了,为君者的锋芒已经隐约无法遮掩。
梁时没有隐瞒,竟然直言了一句,“没错,臣的确不想让萧王爷抢功。”
炎帝登时哑然,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梁时这般回答他。
炎帝以为自己对梁时足够了解,这个人够狠,够绝,够城府,是他尚且可以信任之人。但令炎帝不高兴的是,梁时此前去坤寿宫的次数太过频繁了。
炎帝幼时就知道,他和母后相依为命,朝中又被虎狼盯视,很多时候都要委曲求全,母后曾在他跟前抱怨过梁时,但炎帝当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没有站出来帮着母后说过一句话。
现在母后走了,她躺在坤寿宫冰冷的棺椁之中,再也不能对他说话了,也不能对他笑了。
炎帝很快收敛了悲切之色,他是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情。
炎帝清了嗓门,又问,“老师可有把握”
梁时没有打算隐瞒,炎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不久之后,炎帝会成为真正的一代帝王,他的野心十足,与萧湛不分上下,看来太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而梁时呢他的使命是护着家中老小,还有她除此之外,他没有特别渴望的东西,如若非说权势他所渴求的,那么他也不否认,因为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他才能护着那些人。
而且,现如今他要配得上她才成,不坐上文官之的位置如何能行他梁时从未这般卑微过,即便在炎帝面前,他也是帝师,可一旦到了楚翘面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是谁了。
梁时的唇角溢出一抹苦涩,他摇头失笑。
炎帝瞧着奇怪,遂问,“老师您笑什么莫不是没有把握会输给皇叔”
梁时又笑了,为了在楚翘面前表现,他就算是抢人,也得将国公爷抢到他手上来啊
他道“这倒不是,不说这些也罢。时辰不早了,皇上也该入宫了。”
炎帝正当血气方刚的时候,十八岁的年纪如何能不贪玩他道“老师,你在大理寺任职过,近日江南纺纱局那边的事,你也有所耳闻了,五年前那场贪墨大案,老师也有参与侦办吧以朕之见,毒瘤尚在,不可不清除。”
眼下国库亏空,朝廷极需银两,而且按着炎帝的意思,他还想攻打外邦,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炎帝这是想从江南下手了。
梁时如今坐在吏部的位置上,吏部掌官员升迁调动,是个极大的肥差,梁时很喜欢这个官衔,要想掌控足够的心腹,吏部侍郎的位置,他不会轻易让贤。
但闻炎帝的意思,好像别有用意。
梁时淡笑而过,道“皇上,臣以为萧王爷倒是很适合去一趟江南,如今国库虚空,以萧王爷的威慑力,那些个中饱私囊的,多少会吐出一些。”
炎帝就等着这句话,也笑道“也好,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几日后早朝,还望老师能在朝中多多提醒诸位爱卿。”
梁时点了点头,师徒二人达成了默契。
总之,梁时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的,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临走之前,梁时亲自送了炎帝上马车,马车帘子掀开那一瞬,里面一女子的面容露了出来,这女子肯定不是宫里的,炎帝这个岁数的男子肯定有着其他需求,对于这种事,梁时也不好插手。
但就在马车外的琉璃灯照亮女子的面容时,梁时的眉头陡然之间蹙了起来。
他大掌紧握成拳,一抹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炎帝在厢椅上落座之后,捏起了那女子的柔荑,引得女子一阵娇笑,之后道了一句,“老师,你回去吧,朕还有点事。”
马车车帘被放下,梁时退至一侧,心头怒火难以湮灭。
那个女子太像她了
炎帝这是大不敬
待马车走远,如风与如影上前道“大人,咱们该回府了。”
此刻,梁时脸上的阴郁狠绝之色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吩咐了一声,“去查查皇上去了何处那车上女子又是谁”
跟踪炎帝
如影替自己捏了把冷汗,这今后的日子果然愈不好过了,“是大人。”
梁时回到府上,先是去沐浴了一番,这才穿着簇新的衣裳去了听雨轩。
这个时辰,楚翘已经睡下了,梁时现屋内再也没有点安神香,她这是害怕睡得太沉,被他欺负了
楚翘的这点小心思还瞒不过梁时。
梁时无奈之余,竟觉得好笑,他的皇太后还知道跟他斗智斗勇,有这个脑子,此前怎会被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