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冯时刻关注乌灼,当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他对此半信半疑,直到今天开会时乌灼的表现,以及他对白铁森说的话。
“你终于忍不住了是吗?就算你再像一个人,污染物总是如此。”
乌灼平静地往前走,他的住所在下一层。
高冯压低嗓音,语调诡谲,像是游荡的幽灵:“你的朋友,你的新朋友,听说他是个普通人。真可怜,他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吗?”
乌灼偏过了头。
灯光强烈,亮的刺眼,沿着乌灼侧脸倾泻而下,将他的神情映的一清二楚,他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微微皱眉。
这样的乌灼,简直就像一个……一个真正的人。但高冯知道他不是。
四年前,在担任乌灼监管人的两个月间,高冯竭尽全力约束乌灼的一举一动,禁止乌灼与所有普通人接触,禁止他使用绝大多数超能力,即使是在工作场合,因为高冯觉得那些能力可能导致乌灼趁机逃脱。实验室对此并不赞成,乌灼的受伤不是一件好事,当他失去对再生能力的控制时,可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监管权在行动组手中,所以还是具体细则还是由高冯这个监管人制定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乌灼还没有现在的背包,无法独自携带污染物,按照防治所的一贯做法,庞大的污染物被切割成小块,运输回实验室。
乌灼脱掉了被鲜血浸透的衣服,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色T恤,就像他现在的身体,也是崭新的,没有伤痕的。
高冯听到乌灼问:“你这么做是因为过去吗?”
他们之间很少交流,乌灼从不向他搭话。这是第一次。
高冯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这个狡猾的污染物是要和自己谈论条件。因为就在昨天,乌灼向所长递交了更换监管人的申请,但是被自己否决。
乌灼逆光站在高冯面前,直升机起飞时的巨大轰鸣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碎了,他却很清晰地听到乌灼说:“忘掉那些,忘掉他们。”
高冯的孩子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污染物事故,防治所没来得及赶到,他的孩子已经死了。高冯的妻子痛不欲生,她被一只能够拟态的污染物吸引,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心甘情愿地走向了死亡。
只留下高冯。他痛恨污染物,誓死作战,认定乌灼是一个拥有拟态能力的污染物。
一瞬间,高冯毛骨悚然,如果乌灼是一个污染物,他的评级会是SSS级,这是一项危险至极的工作,而他却因为乌灼人类的外形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高冯不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有关妻子与孩子的记忆空前清晰,就像那些又重新发生在他眼前。他又再一次失去他们,永远的失去。
忘掉孩子,忘掉妻子,失去痛苦,也失去快乐,回归平静。
高冯强迫自己摆脱这种危险,他嘶吼了一声:“不要。”
他的眼眶通红,盯着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乌灼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对自己的痛苦和恐慌视而不见,就像什么也没做。这不是威胁,乌灼只是尝试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在程序允许的范围内,不会对高冯造成肉。体损伤,甚至连高冯自己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乌灼想要更换监管人,没有被允许。所以选择改变目前的监管人,让他失去对监管自己的执念,或者消除对想象中拟态污染物超过理智的痛恨,按照实验室出具的参考意见进行监管。
高冯说:“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所长,我会申请更换工作。”
乌灼点了下头,伸出手,说:“钉子。”
在此之前,高冯严禁乌灼使用瞬移。
而现在乌灼重新得到了钉子,他刺穿手指,消失在了高冯面前。
那是高冯永生难忘的经历。没有人知道乌灼拥有多少种超能力,准确来说是……污染物的能力,实验室的档案根本没有这一条,乌灼能操控记忆。
这么多年以来,高冯不敢私下见面,但对乌灼的冷嘲热讽、恶意攻击数不胜数,乌灼置若罔闻,这是第一次有所回应。
乌灼瞥了高冯一眼,声音很冷:“滚开。”
高冯无法抑制地大笑了起来。
乌灼穿过走廊,通过三道门,一道刷防治所的工作卡,一道用超能力制成的钥匙开锁,一道需要生物识别,最后到达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纯白色的,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地板,洁白的床单,没有瑕疵,污染物在这样的环境里总是更容易辨别。
乌灼将手中的报告和英语试卷放到了桌上,这两件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件属于自己,一件属于郁汀的世界。
一般来说,需要乌灼出动的任务都会提前清场,不会有普通人的存在。
偶尔几次,也会出现意外。没有接触过污染物,对超能力一无所知的人看到乌灼工作时的场景。
报告的流程很长,解决起来也非常复杂,乌灼会采取更简单的方法,忘掉就可以了。
他以此来纠正工作中的错误,只很少地用过几次。
乌灼想起第一次和郁汀见面,他站在不远处,费力地搬着一摞书,校服宽大,被风吹得鼓起,脸颊沾着点粉色印迹,看着自己正在愈合的手臂,好像感同身受似的很痛。
对视的一瞬间,乌灼考虑要不要消除郁汀的记忆。
郁汀朝他走来,握住了他的手。
乌灼想让郁汀忘记,是为了纠正错误。乌灼放任了错误。
记忆香水——脱离人体的记忆像一阵香气,无论苦涩还是甜美,短暂的停留,永远的消失。忘了它,忘了……
#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