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阳光照在他们几近透明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影子。
戚风来的坑挖的足够大,大到把所有深埋地下的尸骨都晒在了阳光之下。
春生见到那些尸骨怔愣了很久,最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
背上狰狞的手臂缓缓垂下,在他的哭声中慢慢枯萎、脱落。
死白的头皮再度长出头,青色的带凭空出现,将散落的丝束成高高的马尾。
脊梁突出皮包骨的身躯,也渐渐丰盈生出了血肉……
等他哭到脱力再抬起头来,就又是当初那个会憨憨笑着,挨家挨户给村民分卖药钱和日用品的青年了。
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从空气中缓缓显现,在温暖的阳光中轻轻抚摸春生的头。
春生含着泪,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总是抽着旱烟、靠着躺椅晒太阳,还爱叫他臭小子的老村长。
“臭小子,都多大啦,还是这么爱哭鼻子,羞不羞哦!”老村长点上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春生啊,你别听他的,想哭就哭,这臭老头子就是爱多管闲事!”村长的老伴琴奶奶,捶了下老村长的胳膊,心疼地把春生从地上扶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春生的眼睛都定在了琴奶奶脸上,丝毫没有注意周边的景物正飞快变化。
朽木的碎屑凝成梁柱,破碎的泥土聚成砖瓦,在他起身的几息时间里,破败的废墟幻化成了屋舍俨然的小村子,被秋日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光。
恍惚间,他忘记了地底无尽的黑暗时光,以为自己只是走在路上跌了一跤,不小心跌出了眼泪。
“春生哥哥!春生哥哥!今天有糖吗?”几个小屁孩吸着鼻涕吵吵闹闹地围上来,抓着春生的衣襟,急得直跳高。
“有糖的,有糖的!”春生被他们扯得直晃,艰难地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几块麦芽糖,一一分给伸手的小朋友。
小朋友们得了糖欢笑着跑远了。
“春生回来啦!路上很累吧,走,到叔家里吃饭去!”住在村口的李大叔手里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热情地招呼着,“今晚上让你婶子给你炖鱼吃!”
“诶诶诶?李老二,你怎么跟我抢人呢!”村东头的张大叔拎着两只兔子走过来,一把拐住春生的胳膊,“咱们春生爱吃肉,正好我今天采药抓到两只兔子,你那草鱼哪有我这大兔子香啊!”
洗衣归来的胖婶儿正好路过,也跟着抢起了人:“春生啊,你可别听他俩的,今晚上就去婶子家吃饭!你这么久没回来,你林奶奶可是天天都在念叨呐!”
“就是,今儿啊,谁也不能跟我老太太抢春生!”林奶奶拄着拐杖走上前,颤巍巍地抓住春生的袖子,“春生啊,跟奶奶走,奶奶给你熥馍馍吃去!”
春生沉浸在巨大幸福里,眼里又渗出了泪。
“这样就可以了吗?”唯一留有神智的女鬼问戚风来,“这样春生就能够放下执念开启新生活了吗?”
“嗯,肯定可以的。”戚风来坚定地点点头,手心悄悄渗出了汗。
“你也上去和他道个别吧!”万三丫从背后推了女鬼一把,把她推进了春生的梦境里。
女鬼跌进梦境的一刹那,已经变成了一个笑容明媚的灰衣姑娘。
姑娘好像是被路边石子绊了一下,没站稳,春生慌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然后两人同时羞红了脸……
梦里的春生,把药钱和日用品分到了每个人手上,晚上到村长家和全村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散伙后大家很反常地都上来和他说了声再见。
春生被村长灌了几口酒,人有点晕晕乎乎的,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就推到了灰衣姑娘的面前。
此时月色正好,村人都默契地溜了,只留下了他和灰衣姑娘两个人。
他酒意上头,终于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姑娘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春生,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