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自然是欣喜萬分,他今天來衡源齋,本是為台上唱戲那位。據說曾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可惜倒嗓了,只能窩在這小茶樓的三尺紅台。
按照梨園規矩,那人喚作岑老闆,是建國後為數不多的乾旦。小周在這裡蹲點好幾天,今日終於等到他上場,伸長了脖子看,卻發現他塗著厚厚的妝面,根本看不清真實長相。
他心下失望,於是左顧右盼,正好看到艇仔的另一邊,時奕端起茶盞的側臉。
五官不好看可以整容,骨相卻難調。這人的骨相,即使放在娛樂圈,也是一等一的優秀。
具有多年看臉經驗的小周激動不已,立馬忘記了今晚的主要目標岑老闆,直奔時奕而來。
出於視角原因,他之前並未看到許遠汀。因此這一轉頭,看到許遠汀的五官,又是別有一番衝擊。
坦白來講,這姑娘的骨相一般,未必適合大熒幕。但她也是大街上難得一見的皮相美女,柳葉眉圓杏眼、薄鼻翼櫻桃唇。若不是因為她染了一頭太扎眼的藍發,加劇了凌厲感,其實單看五官,她是時下很受歡迎的甜妹,自帶觀眾緣的那類長相。
沒有俊男,美女同意也行啊,小周又把剛剛對時奕說的那套給許遠汀複述了一遍。
抽空與時奕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於是她打斷道:「感謝您的邀請,但我們確實不感興。」
「您也是學生?」
「是。」
「學什麼的?」
怎麼還做背景調查呢?許遠汀隨口敷衍:「舞蹈。」
「您既然是學藝術的,就更該懂得未雨綢繆了。台上那個,」小周虛空一指,不無惋惜地說,「前幾年大家都以為他能成角兒呢,現在在這兒唱戲,可能連飯都吃不飽!」
「尤其您學舞蹈的,鼎盛期就那麼幾年。若是再受個傷,職業生涯更得提前結束了。那之後幹嘛呢?轉行啊!您看林菡老師,她就是舞蹈演員轉演員的成功例子。您今天遇到我,能少走好幾年彎路!」
小周說得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差點濺到面前的茶盞里,許遠汀不著痕跡地將碗挪動少許,抬頭,卻發現本該聽這話的時奕面無表情,仿佛內心毫無波動。
莫名同情起小周,許遠汀又一次打斷了他:「謝謝您,您有沒有名片之類的,可以給我一張,我們之後再聯繫。」
「有有有。」小周馬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燙金名片遞給她。
終於把他打發走,許遠汀長舒一口氣,揚了揚手中名片,詢問時奕:「你想要嗎?」
時奕搖頭。
直接丟掉也不太好,許遠汀順手將名片揣進了自己的口袋,好奇問道:「他剛剛那些話,你怎麼想?」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時奕卻聽懂了,他答:「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為什麼不答應呢?」
「你不也沒答應。」
「但我們不一樣。」許遠汀想了想,說道,「我高考前是文化生,大學學的是理工科,和娛樂圈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
聽話聽音,時奕聽懂了她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語氣里不免多了幾分鄭重:「和你一樣,我也希望能在自己的專業走下去。」
許遠汀撫摸著茶杯上的花紋,繼續問道:「即使如他剛剛所說,傳統文化式微,走入劇場的觀眾越來越少?」
憑她上次的買票時間推斷,棠城那一場最後上座率只有一半。
「嗯。」時奕點頭,「我只能做好分內該做的,盡人事聽天命。」
看來他是個執著的人,許遠汀心想。小周走後氣氛一直很嚴肅,於是她調笑道:「放心啦,以後你每場演出我都會去看的,我會是你永遠的觀眾。」
第13章誤會
我會是你永遠的觀眾。
九個字,重若千鈞。
許遠汀說完才發現,這句話委實曖昧。
她下意識想要找補,話到嘴邊卻收回,想先看看時奕的反應。
撲朔迷離的燈光在他臉上割出昏沉的影,他靠坐著實心紅木牆,修長的左手不住摩挲著茶盞上的花紋,眼睫輕輕垂下,叫人辨不出情緒。
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些什麼,也不知他到底聽見了沒有,抑或是聽見了,但不知如何表態。
這狀態大約持續了半分鐘。
台上的人仍在咿呀唱著,「蠢才問話太潦草,難免懷疑在心梢」。
許遠汀的心逐漸沉了下去,她將茶盞里的浮渣倒到盞托上,笑笑說道:「我開玩笑的,還是祝你以後每場演出都座無虛席,不缺我這一個觀眾。」
她有心打破尷尬,開啟了話題:「你有沒有做過那種,不被所有人理解的事?」
「學舞蹈算嗎?」時奕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比起讓別人理解,我一直覺得遵從自己的內心更重要。」
烏雲黑壓壓地堆積在天幕,狂風吹起雪粒子,鑽進人的脖領。許遠汀緊了緊頸前圍巾,是啊,這才是凜冬十二月,剛剛室內溫暖如春,一時叫她得意忘形。
兩人沿著來時小路靜靜地走,誰也沒有說話。
她想要打破這份沉默,正待開口,同時奕說不必送自己,倏爾被路邊一位拉二胡的乞討者吸引住了目光。
沒看清人影前,悲愴的音調先鑽進了耳朵——《風居住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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