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个球啊,想当年你也是在鸿门宴上吃生肉的主,怎么老了老了,生出这矫情的毛病!”卢绾一脸鄙视,心中却异常感动。樊哙这人虽说没年轻时那么单纯了,但他骨子里始终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家伙。对他认定的人从来都是掏心掏肺,一点都不含糊。
“不是我矫情,是这眼泪它不听话。”樊哙用双手在眼角擦了擦,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淌。说实话,要不是家里有个母老虎,他是真的想把卢绾父子接回家的。只可惜这事情他实在做不到,便又恨自己又可怜卢绾父子,眼泪这才落了下来。
“好啦,你的心思我们明白,又没人怪你。”
卢绾用肩膀头撞了撞樊哙,柔声说:“行了,控制控制情绪,旁边还站着我儿呢,也不怕晚辈看见了笑话。”
“他爱笑话就笑话吧,谁让我这个当叔父的不争气呢。”
话虽然这样说,樊哙的眼泪还是渐渐止住了。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做兄弟的都说了,哥哥你好自为之吧。”樊哙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
随后,他看着还在风中翻滚的竹简,犹豫了片刻,转头望向卢绾父子,忧心忡忡地说:“所谓先礼而后兵,我这个说客算是彻底失败了,接下来会生什么,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明白,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卢弃很勉强地挤出了苦笑。
樊哙也很干的笑了笑,抬手在卢弃肩头拍了拍,很认真地说:“你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好儿子。”
丢下这句话,樊哙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卢绾盯着卢弃看了两眼,开始招呼人帮卢生收拾东西,重新搭帐篷。等到帐篷搭好,卢生被送了回去,卢绾才问起了今天卢弃两人和王奔见面的情形。当他听说一向以耿直、中立着称的夏侯婴愿意帮忙时,顿时高兴地站了起来:“儿啊,太好了!”
“夏侯婴愿意帮咱当然是好事,他是九卿之一,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咱们父子带出城,可是,我总觉得这事情过于顺利了。”
卢弃若有所思地说。今天王奔提出要安排他和夏侯婴会面时,他确实有些喜出望外。可是,回来的路上仔细琢磨了一下,却现这里面似乎有问题。特别是那酒店老板的举动,也太反常了。明明上次可以随便卖酒,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是遭到什么人斥责了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人应该是个认死理的官。
放眼整座长安城会有多少认死理的官,卢弃并不清楚,但是,按照人们对夏侯婴的风评来看,他绝对是其中一个。
也就是说夏侯婴很可能见过酒楼老板……
当然,这些只是卢弃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不过,这个可怕的猜测,却让他没有当初那么兴奋了,反而变得惴惴不安。
“事情顺利不好吗?事情顺利说明咱家祖宗显灵了,说明咱爷俩不该被困在长安城里,说明咱离开长安后,一定会有番作为!”
卢绾激动地说。从他的神情和言语间都能听出来,在他看来,太仆夏侯婴肯帮忙,一定有上天安排的成分在里面。
“爹,您别高兴的太早了,出城之事还得走一步看一步。”卢弃表情严肃,望着摇曳的烛火说:“夏侯婴究竟肯不肯真心帮咱们,得孩儿见了他才能做出判断,现在……”
“走水了!”
“快救火啊!”
卢弃的话还没说完,军帐外忽然喊嚷了起来。
紧接着,卢绾父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焦糊味。
“燕王,小弃,出事了,咱家一多半的帐篷都被人点着了!”
卢义急匆匆走进来,拱手报告。
卢弃听到这话,下意识和卢绾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小义哥,我让你做的事情,全部办好了吗?”
“天黑之前,均已全部办妥。”卢义回答。
“那就没事了。”卢弃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淡淡地说:“你让大伙注意安全,只要不闹出人命,烧就烧吧。”
樊哙离开没多久,卢弃就安排卢义趁着众人帮卢生收拾东西,搭军帐的乱嚷嚷劲儿,把卢家那三车钱藏了起来。这是他们最后的本钱,既不能在大火中损毁,更不能在火灾后让人看见。
“儿啊,这事真是吕家人干的?”卢绾皱着眉问。
“樊哙叔父离开时曾说先礼后兵,他来当说客,那就是礼,他这个‘礼’没有说服我们搬回去,接下来,吕家人肯定要用‘兵’了,只不过他们的‘兵’用的不是剑,而是火。”卢弃很肯定地说。
“他们不敢把事做这么绝吧,万一我们父子被烧死在了大火里,他们怎么向陛下交代?”卢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咱们不是好好的嘛。”
卢弃嘴角浮起笑,张开双臂给卢绾看了看:“人家早就把咱家这几顶帐篷摸透了,哪顶可以点,哪顶不能,肯定有人盯着呢。”
“哎,真是机关算尽啊!”卢绾愤愤地说。
“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的命,而是我们没法露宿街头。”卢弃目光转向了卢义,想了想说:“我们两个不需要你保护,小义哥,今晚风大,只烧一多半帐篷太少了,你去帮帮吕家人,给咱家人留下两顶帐篷取暖,其余的全部烧了吧。”
“真要这么做吗?”卢绾的表情很复杂。他现卢弃在对付吕家人这件事上,疯狂的都让他有些害怕。
“这叫风助火势。”卢弃笑了笑,冷声说:“爹,不是我们把事情做绝了,而是吕家人把我们逼到了这份儿上。”
“可是,儿啊,咱真的没必要烧自家帐篷啊!”
卢绾还是不明白。
卢弃冲着卢义扬了扬下巴,卢义拱拱手忙活去了。
“爹,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在这里卖惨,究竟是在给谁看?”卢弃望着卢绾,意味深长地问,不等卢绾回答,自顾自说:“今天就是吕家人不来,孩儿也会让小义哥把咱家的帐篷点了的,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您这个大汉燕王足够惨,真正在暗中盯着咱们的那位,才会有所触动,否则……”
卢弃微微摇了摇头,不往下说了。
卢绾仔细琢磨了一下,瞬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