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需要收故州、御北丘、击东离、退羌蛮,于是诞生了闻人栩。”江允换了一个角度,开解她,“他愿意守你无忧,你无需过于自责。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活着,你得把他的那一份也活出来。”
“可是……从来没有谁是必须要为谁而活的。”容岑双唇颤抖,“早知他会死,我情愿不选择活。”
剧情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判断。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自己会死于和亲路上,为规避祸端才留闻人栩在城里……那他就不会……
她钻进了牛角尖里走不出来,他亲手帮她锯断牛角尖,可她却不愿出来。
可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沉湎其中只会是一场空悲切。
江允便和她细细说原着中闻人栩的后续经历,告诉她,闻人栩活到了男女主大一统,他后来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但她死于大胤,而大胤已亡,他私仇已报,天下姓什么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夙愿,所以他才自请征战四方,化为男女主的利刃,最后代替她看遍了盛世。
闻人栩想着她的夙愿,一刻也不愿停下,他怕他控制不住沉溺在悲寂之中,可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会忆起从前她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时眉头紧锁,耳畔似乎还在回响着她铿锵有力的那句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唢呐响起,凄惨的哀乐声声入耳。
容岑站起身,闭目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葬沙场,女儿殉江山。”
她想亲自送闻人栩最后一程,但她无法做到情绪正常,她一看到牌匾,看到棺木,看到披麻戴孝的人群,想到这是为他举办的丧礼,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她会疯的。
所以,她躲到这个角落。她是个胆小鬼。
那么一位有将相之才的伟大人物,不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是为她而死。而史官寥寥几笔,平淡勾勒,便将其载入史册——
“佑宣元年,救驾而卒,未婚无子,绝,举国悼之。”
几个时辰之前,对方还欢喜送她出嫁,短短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悲惨落幕……
“是我将他带上了这条不归路,亦是我带他入了这场必死局。”
“是我,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我才是杀害他的元凶。”
容岑日日以泪洗面,双眼红肿,埋在江允怀里,她现在极其依赖他,可能是受过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吧,连睡觉也要紧紧抓着他的手或衣裳。
闻人栩死了对容岑打击很大,这两人算是互为知己伯乐,差不多可以把命交到对方手中的那种交情。他死后,容岑自虐式地反复问江允,原着中他的结局,她陷进去很久就一直想象着他本来的结局以及各种假设,他如果没死,他以后应该会怎么样。
闻人栩死了,活着的人就会难以释怀,会忍不住设想,如果他没死,高堂康健,手足和睦,如花美眷,儿女绕膝,阖家团圆,共享天伦。
八月廿四,盛州事变的第七天。
亦是闻人栩等人的头七。
容岑与江允一同到闻人栩墓前给他烧纸钱纸元宝,至此,丧事流程才算全部走完。
结束后,两人去护城河边放河灯。
是容岑提议。
她说,“我们大胤的传统习俗是,在每年中秋阖家团圆之日,祭月燃灯,赏月吃蟹,饮桂花酒,互祝百岁无忧。”
“往年,我与燕骁都会相约放河灯。自我登基后,主持宫中佳宴,便再没赴过约。”
所以,她想弥补。
她有时甚至会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去没放河灯祈福,所以上天才惩罚她,让闻人栩离她而去?
护城河边灯光明亮,时下不年不节,放河灯的本来很少。但因为少年将军名声大,得民心,不知谁说了句他爱河灯许愿,百姓们就纷纷来放河灯了。
容易突然想起昔日在逸州澧河畔,她,江允,老八,一起放的河灯。
当时她写了什么?记忆久远,印象模糊。
可能实现了,也可能还未实现。
容岑沉思片刻,提笔写下祝福,仅寥寥四个字:百岁无忧。
河灯随着水流而下,护城河环绕盛州,如果河灯还会飘回来,说明河神还没看到,任其继续漂流,终有一日愿望会被看到并逐一实现的。
如果河灯不再飘回来,就是河神已接收,正在准备帮你实现心愿。
总之,不论如何,都是好的寓意。自圆其说的骗局罢了。
容岑望着远去的河灯,淡淡道:“我们将百岁无忧作为最好的祝福送给至亲挚友,可是却从未有谁能够真的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