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然的记忆深处一直有一片灼人血色,它们蛰伏在隐痛中缓缓燃烧,没有一刻熄灭,那是他近十年宋宅生活的惨烈句号。
时至今日,熊然依旧记得那晚燃烧了一整个夜色的大火,通红火舌狂欢肆虐,摧枯拉朽般飞快的在建筑上攀升,不肖一会儿,就将整个宋宅吞噬其中,可尤嫌不够,它长大嘴巴,吐出逼人热浪,眼前的视线都被炙烤的扭曲。
围观的人很多,但没有人敢救火,因为火势实在太大了,不小心就会火舌卷进去,连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熊然记忆中最痛苦、最深刻的一天,他亲眼目睹宋宅的在巨焰中被烧成灰烬,一同被湮灭的还有他与宋或雍九年来的陪伴生活,自此他与宋或雍之间相隔十年的空白,等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
当然,那场大火也让宋思白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父亲、弟弟、母亲在大火中丧生,他和宋或雍一样,成了孤儿,在这世间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无论怎么看,所有的不幸似乎都带着这场大火的阴影,它是罪恶的,但熊然从来没有想到这场大火会和宋或雍挂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怎么会烧了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呢?熊然不信。
“你胡说!”他恶狠狠的瞪着对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宋思白平静面对熊然的怒火,眼波不动,沉静如雪:“我为什么要胡说,我看着宋啄将汽油泼洒在那些烟花上,看着他将地下室的钥匙扔在我弟弟的房间门口,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回到了房间里。”
宋思白轻轻将全身僵硬,几乎傻了的熊然放在床上,他光脚站在地板上,在纱衣般的月光下轻轻旋身,轻盈优雅像舞蹈剧,双唇微动,发出“彭”的一声气音,像爆炸一样。
“然后地下室就爆炸了,火烧了起来,烧的好大好大,我和父母想要救火,但根本没用,火势太大了,不过几盆水的功夫,就烧到一楼了。”
熊然几乎是被人按着耳朵,将这些灼心的话灌进脑子里,他听不懂人话了,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苍白迷茫的视线中,只看见面前不断开合的嘴唇。
他浑沌又疲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拽着往下沉。
“本来父母是有机会逃出来的”宋思白像是察觉不到熊然异常,越说眼中黑色光芒愈盛,与灰色交织出一种诡异色彩,声音在黑暗中贴地而行,如蛇如影:“可是他们要去救弟弟,所以一个都没出来,最后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了。”
熊然战战兢兢的从恐惧、茫然中爬上来,他瑟瑟发抖,眼中的执拗被水淋得透湿,火苗却依旧幽蓝,扑朔不灭,他直视宋思白,不躲不闪。
宋思白伸手,微凉的指尖碰了碰熊然的胳膊:“熊熊,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他这么的视同水火吗?”
一声叹息幽幽传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他竟然有几分唏嘘:“我是占了他的身份,可他呢,他可是杀我父母、兄弟的仇人啊,熊仔,你说,
我该不该恨他?”
月亮被一层浓云遮盖,落地窗不再透光,只有远处建筑的点点闪光在黑暗中呼吸孱弱,屋内归于寂静、黑暗,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酝酿,吞噬伪装的平和。
许久,熊然才挤出一点短音,在黑暗中艰难却坚定响起:“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
《旅途中的梦想》录制的第一天,春城阳光正好,嘉宾们和导演组们站在春城著名的商业古城之中,PD向几位嘉宾介绍了游戏规则,仿古建筑的对面,正立着八个两米高的长方监狱,里面整整齐齐、一动不动站着的,是八个身穿黑色制服、眼戴墨镜,面容冰冷的猎人。
“各位助梦队员们,素人现在就藏在你们身后的古城中,他们每个身上的梦想都化成古城中的一个职业,你们要先找到各自的素人梦想家,然后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找到对应的梦想职业,在此期间,将会有敌对黑恶势力对你们展开追捕,请注意躲避,守护好自己的梦想。”
熊然坐在背包里将导演的话听的很清,他追过《旅途中的梦想》这个综艺,它并不想名字那么治愈慢节奏,相反,前期的游戏设计以刺激、好玩著称,简单来说,就是你追我赶的玩法,嘉宾们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会遇到黑恶势力的代表——猎人,他们会不断围剿抓捕场内嘉宾,只有安全躲过猎人追捕并按时完成任务的嘉宾,才能活得最终获得胜利,然后带着梦想家实现梦想。
猎人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眼神锐利,跑的飞快,经常追的嘉宾们哇哇乱叫、气喘吁吁的满场跑,看的观众替他们都捏把汗,心跳飞快,总之游戏很考验嘉宾的体力、耐力、智力。
熊然坐在背包里,听见导演宣布游戏开始,十分钟后城内百分之八十的猎人箱都会打开,猎人会被放出,寻找助梦队员。
被装在包里,颠簸来颠簸去的跑,熊然是真觉得受罪,他完全没想到宋思白来上节目还要带上自己,他顽强抵抗了,可对方不答应,笑眯眯的说怕自己一个呆在酒店无聊,要带他去做游戏,然后就硬被塞进了包里。
熊然抵抗不过,也懒得再理他了,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宋思白的说的那些鬼话,心情很不好,脑子也乱,随他怎么折腾了,可是对方像是故意一样,就不想让他一个人安静呆着,不仅去哪都要带着他,还不能让他安生坐着。
譬如现在,估计是后面猎人追的很凶,熊然脑浆都快被要出来了,眼睛快晕成一朵花出来,特别想呕,趁着中场休息,宋思白去洗手间的功夫,熊然替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要出去,我要安生坐着,这背包里颠来颠去的,我不舒服,要是我不小心发出声音,这么多摄像头对着,咱俩都要完蛋。”
“可是现在正录制着,我也把你送不出去啊。”宋思白无辜道。
宋思白是真的难搞,看起来笑眯眯人畜无害的,其实绵里藏针,是真能祸害人,熊然压抑自己的怒火:“要不然,我就呆在这洗手间里,等你工作结束了,你再过来把我带回去,成不?”
“这怎么可以!”宋思白摇头:“万一你被别人带走了怎么办?”
“我把这隔间门锁上(),没人能进来?[((),况且就算我被人捡到了,我是神,随便施个法术,就回去了。”熊然完全发现自己这话说的自相矛盾,他要真能随便投射,早就弃了这副身体跑了,怎么会受这份罪。
宋思白一脸的不赞同,还要再说些什么,熊然打断了他:“你要再不同意,我现在就走,你和宋或雍打个头破鲜血、缺胳膊少腿的我也不管了,反正眼不见清净。”
熊然脑子里熬粥,一想起宋思白的那些话,本就不爽的心情就更烦躁了,宋思白说的话他不信,但是很明显的是,双方积怨已久,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开,想想都头大。
“现在,出去!”熊然指了指门。
宋思白转头,看了眼厕所门口的摄像头,犹豫片刻:“可是熊熊,这里不好闻。”
“我没有嗅觉”熊然骗他:“但是再跟着你跑,我真的会吐。”
宋思白捏着熊然的腿,瞳孔深深:“那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啊,等我结束工作,立刻来找你。”
熊然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了,点点头,示意他赶紧离开。
宋思白一步三回头说的走了,熊然立刻锁门,坐在马桶盖上,然后深深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