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幼鱼。外篇
盘星教地下二层,寂静无声,在这样的一片沉寂中,突兀出现的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声响,便显得尤为刺耳。
五条悟推门进入,看着被重重结界阻隔着的狱门疆。他伸出手,毫无阻碍地将之拿了出来。
狱门疆里,封印着名为虎杖香织的女性,或者应当称呼她为羂索更为恰当。毕竟真正的虎杖香织其人实际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于一场意外事故,而后生出儿子,或者说容器,虎杖悠仁。
“喂喂,听得到吗?”他夸张地喊出声,“我知道你听得到,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狱门疆里传出女人的声音,“谈谈悠仁?谈谈夏油杰?谈谈天元?还是谈谈世界意志?”
“其实我都挺想谈的。”他翘着二郎腿拄着下巴,没个正形地坐在椅子上,“不过谈话总得有个开头。从一年前你从高专偷走的几个特级咒物开始谈怎么样?”
“其实我的目标本来是宿傩手指。”她倒是十分坦诚地承认了,“你知道为什么。”
“天元想尽早与她的恶的半身结合是吧。”五条悟说,“那东西那么丑,天元大人审美堪忧啊。”
他提到“天元大人”的时候,语气中的讥讽几乎不加掩饰,狱门疆里的女人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的态度,听她的语气,她仍然温柔又平和。
“你提前转移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并制造出了仿品。”她说,“你甚至迷惑了天元。”
“这倒不是我做的。”他摆摆手,“做假货这事,我一向不太擅长。天元大人久居深宫,感知出错也正常。”
他又换了个姿势,“人嘛,还是应该多活动的。活动活动,就会发现变天了。但是植物不用担心。”他讥嘲,“植物变天的时候就死了。”
“你知道了,”羂索同样笑着说,“有些事你也知道,我也知道,我们知道的有重合的事,比如这个,”她敲了敲狱门疆的外壳,外壳发出了有些沉闷的响声,“也有不重合的事,是吧。”
“是。”五条悟也很爽快地承认了,“你是聪明人,和你兜圈子没意义。”
“真不容易啊,”羂索啧啧称奇,“五条家的大少爷终于想起他还有个脑子能用了。”
“总比你全身上下只剩脑子好吧。”五条悟说。
“好吧。”羂索又笑了,用着虎杖香织的身体,她似乎很爱笑,“那我就直说了。你也发现了吧,命运的不可违抗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五条悟又夸张地大声道。
羂索对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意,“夏油杰没有发动百鬼夜行,但那一天,高专的结界突然失效,又恰巧有大批量的咒灵出现。乙骨忧太总得砍点什么祭他的刀,你来来回回在悠仁身边清了多少次咒物,但是走个神的功夫,漏壶就会来,悠仁总会吞掉第一根手指。咒灵操使注定会拿到无为转变,所以就算夏油杰常年到处游荡,但一旦真人出现,他就注定会出现在他身边。死灭回游不会被发动,作为替代,咒术之夜早在几年前开始,你看,一切都会发生。”
“这就是命运。”羂索说,“就像一根弹簧,无论怎么扭,都会回到原状。”
“那个啊,”五条悟满不在意地说,“这么说的话,扯断了不就好了?”
“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羂索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悠仁呢?杀了他可比立束缚容易多了。可别告诉我你们之间存在什么深厚感情,”她发出了类似呕吐的声响,“令人恶心。”
“你倒是挺健谈。”五条悟单手拎着狱门疆,状似不小心地摔到了地上,“哎呀,手滑。”他毫无歉意地说道。
“毕竟能看到所谓命运的人太少,”羂索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摔了一下,但她听上去没太在意,“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的东西,触碰一点就得付出不少代价,好不容易有个同伙,多说两句也正常吧。”
“可别这么说,”五条悟说,“你这话也挺让人恶心的。”
“我也有一点很好奇,”他说,“你精心布置了神奈川这个舞台,把真人、咒灵九相图和高专算计于股掌之中,请君入瓮,然后自己选择被我抓住,现在在这和我谈天说地?为什么?”
“虚无缥缈的所谓命运可比合成大咒灵有意思多了,我很好奇如果是我被你抓进狱门疆会发生什么。”像听到了什么令人捧腹的笑话,羂索听上去乐不可支,“乐趣,乐趣才是人生唯一的终极目标。你看,你做出了那么多努力,实际上什么都未曾更改,一切都在按命运的正轨进行,毫无意义。这不是很有趣吗?”
“但是吉野顺平活下来了。”五条悟说,“生命本身就是意义。”
“那是谁?”羂索疑惑地自言自语,“不过那并不重要,他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一个原因,”羂索止住了笑声,冷冷地说,“吉野顺平其人不会改变命运的大方向。”
“但我们不同,五条悟。”羂索的声音如蛇耳语,“我们不是都在等待命中注定到来的死亡吗?”
“这么说的话,这个什么见了鬼的命运还真是满是漏洞,”五条悟并未回答,他夸张地比了个表情,想到狱门疆里的人看不见,他又有点遗憾地把手放下,“这改一点那改一点,总有一天这个所谓的命运长河也会决堤的吧。”
“那可太有趣了,五条悟!”她再次大笑出声,声音沉闷地在狱门疆中打了个转,“希望这次你不要像小丑一样死去,这样我会少很多乐趣。”
“你一定要尝试反抗命运,抓住机会,尝试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然后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觉察到命运收束的不可阻拦的伟力,如同西西弗斯一般徒劳无功地挣扎。”
她的声音里满是恶意,“这样才有趣。”
“我在这里静候我自己的死亡,也等着你充满绝望地再次死去。”
五条悟并未答话,他只是又随手将狱门疆扔在地上,碰撞出沉闷的响声。
“啧,无聊。”他重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口吻,“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新鲜东西。”
“我很强。”他最后说道,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强到能够扭转命运,哪怕我自己的命运最终无法被扭转,我的同伴,我的学生,也一定会继承我的意志继续前行。”
他并未获得回答,他也并不意外。他将狱门疆放回原位转身离去,狱门疆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盘星教地下的长廊内重又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