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祁花白的胡子已经卸下来,在这偏僻的小客栈里,身上还套着他那身破布衣裳。
“呵,崇王都已经来到跟前了,我可不敢赌,只能先走一步了。”
“那你携惠帝遗诏潜逃,是想投奔离王?可为何半截腰又躲藏起来,叫任何人都寻不得你的踪迹?”
王祁耷拉着眼皮,含糊其辞:“那怎么能算是躲藏,不过是去乡下清静几日,谁料想外头这么兴师动众地找我。”
小九目光凝在王祁的脸上,对着这位老谋深算的旧臣,他知晓若是对方不想说,他是一个字也问不出的。
“就算是我救了大人和小八的命,如此恩情,大人也不愿吐露只言片语?”
提及此,王祁神色微微变动,这把无骨刃与寻常无骨刃大有不同,谈吐以及行为举止都不像一把在封闭的营里磨炼而出的器具,原本以为他们是为离王效命,可是自那日已经过去许久,都不见这位小九要把他交与离王的意思。
与小九看似平和无波的眼神对视一瞬后,王祁缓缓出声:“你是为离王问,还是太子来问?”
小九闻言,失笑道:“大人,我为何不能是为无骨刃问?”
话音落下,王祁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你要插手朝堂纷争?”他似觉好笑:“要做什么?挣个功名?”
现下朝廷之中,他王祁已经无地自处,局面已乱,他在其中也是力微命薄,看着眼前望着自己的小九,片刻后他将手上的瓜子皮一拍,说道“也罢,至少你不是为离王。”
“先帝遗诏我并未打开,所以我并不知先帝到底意属哪位皇子,但其实其他皇子都年岁尚小,左右,适龄并且有些才能可看的也不过太子和四殿下,可是四殿下若是生在国泰民安,内外无忧的时候,自可不需承让地做个贤帝,可偏偏这个时候朝内不稳,朝外又有金人虎视眈眈,如此一来,这等下得去重手,又头脑聪慧,自幼便得惠帝真传的太子,也可作为皇位继承人,可是,先帝等了一辈子,油尽灯枯之时,也没见太子殿下,与那季清撇清干系,次次季清犯错,太子都来求先帝饶恕,先帝伤透心了。”
“惠帝用尽方法,耗费数年才将世家大族左右朝事的气焰打压下去,他绝不想他死后,他的后辈再重蹈覆辙。”
先帝病重之时都还在苛责萧宸景,甚至将朝政大事交由四皇子代执,叫萧宸景这个储君之位,变得名存实亡。
也因此,明明惠帝病逝之后,该有储君登基一事也因留有遗诏之事而搁置。
因为,朝堂之内,都认为先帝更意中四皇子继承皇位,若非是先帝身体境况不佳,只怕是要先有一道废太子的诏书才对。
惠帝担忧他死后,萧氏的朝廷变为季氏,于是连番削季,又连带着打压太子。
若是太子愿意忍痛与母家撇清,在惠帝面前表个态,也不会到如今这般局面。
可是以萧宸景的性子,他与惠帝性子相仿至极,从来不是愿意坐以待毙等谁施舍的人,父亲也越是对自己表露失望和苛责,他越是心生不安,越不安越会抓紧手里唯一的倚杖。
萧宸景不见得不清楚他纵容季清如此势大,是在养虎为患,只是他根本不敢赌,惠帝对自己到底还有几分仁心,是不是已经在暗中计划,拿掉自己的太子之位。
“于是,你觉得四皇子和太子都不合适,所以选择了离王萧屹?”
“当年先帝即位之时,所有的兄弟都被杀了个干净,只剩下离王一位,离王心思缜密,善会审时度势,韬光养晦至如今,一手创立临渊营,你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身侧都有他安插的无骨刃?梁孟惠如此刚正不阿之人,为何会与他有所勾连牵扯?”
“离王有钱啊,当年鹭野滩一战,梁孟惠手里的兵吃不起粮食,朝廷拨不下来粮款,是萧屹暗中为梁孟惠解了这燃眉之急,如此算是亏欠给离王一个大人情。”
小九听到此处,眸光不由一闪:“如此看来,若真乱起,离王确实胜算极大,怨不得大人会选择离王,只是大人身为天子忠臣,未曾想到会这样轻而易举辜负先帝所托。”
王祁波澜不惊回应道:“至如今我也未觉我愧对忠臣二字,我王祁忠的是大瀛王朝,忠的是萧家的天下,非是萧宸景,又或者惠帝个人,萧屹也姓萧,如何坐不得这皇位。”
“只是……”
“只是我未曾想到,离王狼子野心至祸患大瀛的地步。”王祁话音重重落下,恍若一记钟鸣,贯穿耳膜:“我现离王通金。”
这场揭露出来骇人听闻的隐秘之事的谈话结束之时,小九缓缓喝下去半杯热茶,才算是恢复了神色。
等两人从王祁房里走出,待行两步远,就看见小八朝另一间房里走去的身影。
小九不由叫住了他:“小八。”
“我都说了,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小八极其不喜欢这个他在临渊营里的名字,偏偏又识号的很,小九回回叫他,他都会应。
小九看着他不大高兴的脸,又看看他手里端着的热水,狐疑道:“你跟你家大人竟然不睡一个屋吗?”
小八回道:“不睡啊。”
迎着小九那样的目光,小八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什么,有几分羞恼地说道:“我和我家大人之间可是清白的很,你胡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