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處衣襟相貼,深如點漆的墨色和天青色衣襟混在一起,白色愈白,墨色愈深。
山風過崗,耳畔滿是松濤聲,衣襟飄搖,皂莢香混在一起。
山風又起,鍾煜緩緩放開沈懷霜的臂膀。
錦盒放在他的掌心,盒子沒雕刻什麼紋路,他一遍遍摸過那個木身,看了捧著那一瓦罐魚的沈懷霜。
黑瓦罐中,錦鯉跳動。
錦鯉僅有一指的長度,紅尾搖晃,斑斕如碎了的金。
鍾煜怕想法跑得太遠,掐了下自己手心,接過沈懷霜手中瓦罐,道:「先生,我想把這魚放到該到的地方去。」
江畔池水蕩漾,鍾煜俯下身,鼻息間滿是清泉的冷味,池水清澈見底,潭石靜臥。
鍾煜走在石砌的檯面上,指節觸在水中,微微傾斜罐中的魚。罐中,魚唇觸及罐壁,吐了三個泡泡,又往另一壁游去,找著出去的方向。
池水入了瓦罐,金紅色的魚緩緩晃動尾巴,魚唇越過黑罐底部,游入了池水中。
樹蔭斑駁間,江水拍在石階上,發出時斷時續的圓潤聲響。
沈懷霜立在池邊,流水潺潺,身影比夜色深。
鍾煜隱在樹林下。
他望向沈懷霜,眼中光點跳動,滿目水光間,就像觸及一束照入心間的光。
「先生。」鍾煜喚了他一聲。
「這簪子,我想送你。」
沈懷霜詫異道:「送我?」
鍾煜捧著錦盒,打開了錦盒,白玉簪靜臥其中,玉色光潔白潤。
這簪子是金御坊產的東西,勝在做工精美、質樸美觀,簪子打磨得光潔,也不輸精金良玉。
它就和鍾煜送他的小貔貅一樣,不是什麼很貴的東西。
沈懷霜在玄清門多年,居於高山之上,卻也收過不少物件,多有靈武兵器、字畫珍卷,獨獨只從鍾煜這裡收了金貔貅和白玉簪這兩件禮物。
——是只有這個年紀的少年才會送的東西。
沈懷霜淡淡笑了,這抹笑容淺淡,似天邊月牙。
他抬臂,挽起烏髮,插在了自己的發上。
再貴的,他也不想要。
再輕易的,以他和鍾煜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出現那般場面。
鍾煜:「先生,你喜歡麼?」
白玉簪落在發間,像雪梅開在枝頭,抖落碎雪,染了滿枝香。
鍾煜看見沈懷霜點點頭,說:「喜歡。」
臨別時,沈懷霜又回。
白衣如雪浪,衣帶飄蕩,抬眸,清明的眼含著柔和的光,一彎,隨後嘴角揚起,淡淡噙著笑。
鍾煜望著他,就像他所習慣的無數次那樣,看著沈懷霜轉過身。
穿過山林而來的風微冷,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湧入領口,他卻站在那裡望著,直到沈懷霜離開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