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梳頭娘子頓時就忍不住贊道:「好精巧的匣子。」
「不值什麼。」嫻月大氣得很:「等會我送各位一人一個,不是什麼好材料,就是放飾方便。」
「錦袋是怕珍珠之類的磨壞了是吧。」給卿雲梳頭的俞娘子問道:「怎麼裡面還鼓囊囊的呢?」
「有些碎寶石容易互相撞,再比如流蘇之類的,容易纏到一起,那種細金鍊子,纏一起解不開,還容易變形。」
嫻月拿出一支來給她們看,是支綴著碎寶石的流蘇簪子,原來是用一團木棉裹著:「棉花容易纏在飾上,所以用木棉。」
「小姐真是巧心。」俞娘子讚嘆道。
嫻月從最底層拿出一個錦囊來,拆開,裡面是一支赤金釵,釵頭用木棉裹著,有手掌大小,但已經看得出是一朵花的模樣了。
嫻月將花瓣之間墊著的木棉拿出來,隨著一層層木棉拿走,這支花釵才露出原貌,似薔薇而非薔薇,花瓣層層疊疊,足有四五層,中心正是那顆拇指大小的東珠,而四周簇擁的花瓣,明明是淡白色的底子,卻又呈現一種彩虹般的質地,在燈光下,花瓣上的光澤不斷變幻,嫻月只是把釵拿在手中,略偏一偏,上面的光澤已經變化了幾十種。
「是螺鈿?」俞娘子認了出來:「虧姑娘怎麼想到的,螺鈿這麼脆,怎麼磨成花瓣形狀的?」
「我讓鋪子裡的匠人買來花瓣大小的貝母,磨掉外皮,再順著貝殼原來的形狀打磨,選了三筐,才湊成這一支花簪。」嫻月神色中不無得意:「再把花瓣用彈簧金絲串好,這樣最牢固,而且只要稍有動作,花瓣就會顫抖不已。
螺鈿是轉一個角度就多一種顏色,這支花釵戴在頭上,自己就會變幻顏色,正適合元宵觀燈。」
「這花是月季?」有梳頭娘子問道。
「是寶相花。」
嫻月淡淡笑道,將這支花釵給卿雲簪在髻上,端詳著大功告成的卿雲,道:「都說端正就不能風流,風流不能端莊,世上難有兩全法。
這支釵寶相莊嚴,貝母卻有千萬種變化,正適合姐姐戴去觀燈。」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答案了。
明明是乳白色的貝母做的花瓣,卻有著無數種顏色與光彩,時而是紫,時而是藍,時而是烈日,時而是晚霞,有時像琉璃清透,有時又璀璨如寶石。轉瞬即逝,變化萬千。
正如她理解的卿雲,端莊外表下藏著萬種心緒,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家的混小子。
相比之下,連嫻月自己的頭髮都沒那麼驚艷了。
當然她心思還是巧的,笑盈盈指揮梳頭娘子:「我今天想梳個堆雲髻。」
所謂堆雲髻,就是髮髻如雲堆在頭頂,雖然嬌艷,卻有失莊重。
但嫻月這個雲髻卻不一樣,她讓梳頭娘子將鬢髮梳順,用桂花油梳透,彎成片子盤在額角,如雲般蜿蜒。頭頂髻發反綰,她頭髮本來多,真是雲鬢霧鬟。
妝飾也巧。
她用珍珠點靨,打醉胭脂,從臉頰上一直掃到眼尾,本來就膚色雪白,那胭脂如同從膚色里沁出來的一般,更襯得一雙桃花眼如同在水波蕩漾,細眉彎入鬢。
唇如花瓣,笑的時候勾起來,酒窩綴著珍珠,簡直是讓人神魂顛倒。
連俞娘子也贊道:「我梳頭也梳了二十年了,像二奶奶家這樣漂亮的女孩子,一輩子也沒見過幾個。」
相比之下,凌霜實在是有點自我放棄了,出門前半個時辰才開始梳頭換衣服。
好在婁二奶奶也不管她,梳頭妝飾都隨她,只在看見她衣服的時候皺了皺眉,道:「這像什麼話?」
凌霜穿的衣服不是別的,正是一身大紅色的折枝繡通袖大衫,折枝繡的事已經傳遍京城夫人小姐圈子,都說不吉利,寓意不好。連梳頭娘子都知道,勸道:「小姐還是換一身吧。」
「換什麼,穿了又不會死人。」凌霜淡定得很:「都快酉時了,準備出門吧!」
緊趕慢趕,時間還是險些不夠用,嫻月那一頭的飾最難戴,雲鬟本來易松,她這樣創的梳法,更是堆起來的,所以上了無數的釵環插戴固定。
最後三個梳頭娘子圍著她才弄完,匆匆換衣服出門。
卿雲穿牙白色通袖大衫,上面暗紋是鳳凰,配白狐肷,又華貴又端莊。嫻月穿銀紅衫子,配大紅羽緞的斗篷,戴雪帽。凌霜看了還笑:「早知道裹這麼嚴,還打扮這麼久幹什麼?」
「你懂什麼?」嫻月換了羊皮的小靴子,伸出手來:「還不快攙著姐姐呢。」
這個時候已經上了燈了,城東的家家戶戶都燈火通明,整條街上門戶大開,燈籠照得亮如白晝。下了一天的雪,長街上已經6續有人家出來了。
所謂走百病,是和元宵節觀燈一起的。
京都習俗,無論窮富,女眷全部要提著燈籠出門,一直從家裡走到東城門處,摸一摸城牆,為的一年祈福,送走百祟。
走的路線,正是城中最繁華的朱雀主道,其中到東城門附近那半里路,叫做百禧街,也是燈節張燈結彩最熱鬧的地方,城中的世家和富戶,都會在百禧街搭燈閣,誇耀豪富,所謂詩詞中「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的地方正是那裡。
而所謂京中王孫趁機相看各家小姐,也正是這時候。
酉時已到,各家的夫人小姐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