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寄存我府上,不然拿着它出门,多有不便。”
寄存在他的府上?辛夷可没有忘记来找他要《药王残篇》和《陈氏本草》的艰难。
她重重一哼,“不必了。我力气大,拿得动。”
傅九衢哦一声,想了想,但笑不语。
……
晚膳后,三小只在长公主的福安院玩耍,没有等来辛夷接他们,却等来了从皇城司来的卫矛,他捎来了广陵郡王给长公主的口信。
“郡王要去寿州办案,把张娘子一并带走了。郡王临走前,叮嘱属下一定要告诉长公主,三位公子千金要差人好生看顾着,大宝性子沉稳还好,二宝十分调皮,定要小心他,身边不可缺了人看着。三宝身子娇弱,夜里睡觉却爱踢被,切不可让她受了冻……”
长公主眉头都揪紧了,气得变了脸色。
“何时走的?”
卫矛道:“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想来此刻已上了汴河……”
一个时辰都不知道飘多远了。
这个时候才差人来禀,分明就是怕她这个做母亲的以年节为由阻止他出行,故意不辞而别。
可是……
赵玉卿突然皱了眉头。
“他去寿州办差,带张娘子做什么?”
卫矛迟疑一下,笑道:“临走前,郡王身子不太爽利。孙怀说,有张娘子看顾着会放心些,毕竟走一趟寿州这么远,年节头都休沐在家,也不知那边有没有好的医官……”
可以说,傅九衢摸透了长公主的脾气。
哪有母亲不心疼儿子的?
听说他身子不爽利,当即觉得辛夷跟在他身边百利而无一害了。
至于什么孤男寡女相处一室的这些忌讳,在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眼里,都不算什么。
更何况,在赵玉卿看来,傅九衢已经答应了娶曹漪兰,即便他私底下与张娘子有些什么苟且,男欢女爱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张娘子是个寡妇,不是黄花大闺女,只要她自己应允,两相欢爱,难不成自己的儿子还能吃亏不成?
长公主对傅九衢不告而别的火气,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连忙让钱婆子去招呼三小只过来,笑容满面地哄着三个孩子,只说娘出了远门,让他们在府上住着,要什么就给长公主阿奶说…。。。
奶说……
然而,周忆柳看着长公主慈祥的笑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与傅九衢直接的交集不多,但因她成日在长公主身边侍候,见傅九衢的时间远比旁的丫头多上许多……
身为一个有心的旁观者,周忆柳自认比傅九衢更为了解他自己——
因此,在她看来,傅九衢对张娘子的心思,很是不同寻常。
他会允许这样一个低贱的小寡妇接近他,甚至有肌肤之近也不甚在意,他远去寿州也不忘带着她同行,即使找了一个“身体有恙”的借口,但周忆柳却觉得那只是广陵郡王搪塞长公主的话术罢了。
广陵郡王对张娘子的纵容,也不是她和府里任何一个丫头,甚至曹漪兰那个准未婚媳妇能够得到的恩宠……
张娘子是和他身边每一个女子都不同的存在。
此去寿州,一男一女在外接触更多,更不受约束。
兴许不等曹漪兰嫁进来,长公主府里头就要多一个主子了。
周忆柳心下酸涩。
但她如此卑微,又能如何?
……
辛夷是在前往寿州的船上用的晚膳。
莫名其妙被“绑架”上船,她见不着三个孩子,很不踏实。
但傅九衢去寿州是为调查沉船一事,她当夜亲自捞出女尸,脱不了干系,有把柄在傅九衢的手上,实在拿这个皇城司的老板毫无办法。
辛夷上了船,才明白傅九衢让她把奇楠沉香寄存在府上的意思,不过,她仍是觉得带在身上更为放心。为此,她特地找孙怀要来一个小布袋,把放着奇楠沉香的锡盒系在身上,不论吃喝拉撒都带着,寸步不离,那一副“贪财如命”的模样,落在傅九衢和蔡祁的眼底,当真是好笑。
漕船一路南下,天渐渐黑沉,两岸有零星的灯火,不知谁家稚子在引颈高歌。船上的灯火落在汴河的波光里,将河面照得迷离而婉约。
辛夷坐在甲板上,怀抱锡盒,嗅着河风,感觉自己行走在宋词里……
“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她低低吟了一句,正在船舱吃喝的蔡祁听见,噗地笑出声来,诶一声拔高音调唤她。
“小嫂还会做诗呀?”
辛夷回头,懒洋洋一笑:“会。不信你问郡王。”
傅九衢神色清冷,看着甲板风灯下的小娘子那脸上的盈盈笑意,也不知脸上涂的是什么胭脂,一番弄粉调香,看着竟有了那么几分姿色,眼神热腾腾的扎眼,腰肢儿也格外的细,和当初真是大不一样。
他哼一声。
“你做的诗?是唐代顾况的短歌行吗?我欲升天天隔霄,我思渡水水无桥,我欲上山山路险,我欲汲井井泉遥?”
一听这话,侍立在侧的段隋就寒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