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安挽得,抬目欣赏了几眼,满意地点头。随即乘车入宫。
“昨日主子过生辰,也未见笑得如此开怀……”留下的玄白望着车舆远去,摸摸鼻梁,莫名跟着开心。
转眼看见贺宝姿,他真乐了。
贺宝姿若有所感,拾起地上长刀作镜,一眼望去,满心激荡的情怀都……沉默了。
她头顶的那团黑鬏鬏,说士冠不像士冠,说女髻不是女髻,扎实实地扭成一团,倒是不怕钉钉子找不到锥子了。
谢娘子真是事事别具一格,深不可测啊。贺宝姿横刀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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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澜安入宫以前,一大清早,庾洛神已进宫告过一回状了。
当时庾太后方盥漱毕,听侄女忿忿不平地说了半晌,扶着溱洧手背看她一眼,慢声问:“哀家让你主持宴会,你便是这样用心的?”
庾洛神声音一滞,赶上前搀扶姑母,眼里见了泪光,“侄女不敢邀功,但侄女操办筵席的规格,酒水馔肴,丝弦歌舞,并未亏待那谢澜安。只是一时兴致,想给宾客们助助兴罢了,没想到谢娘子非但不领情,还抢侄女的人,打侄女的脸面!侄女失了体面不打紧,可侄女背后是姑母,她可有将姑母放在眼里啊?”
庾太后神色莫明,“你待如何?”
庾洛神足足恨了一宿。那个让她一想起心就痒的漂亮尤物,倔了这么久,还不肯让她上手,却敢胆大包天跟别人走!
她早在进宫路上就想好了,此时轻声细气道:“侄女受些委屈无妨,只是经此一事,不放心谢澜安的居心,有意替姑母试一试她。前几年,侄女便想要北城远郊拨云堡的那块地,建个汤泉别业,听说那堡中有座天然温泉眼,沐之可袪病清秽,想建成后孝敬姑母,受用受用。谁知那地主人脾性执拗,我出重金竟拿不下来。”
庾洛神眼梢留意着姑母的脸色,“正巧近日兄长送了一批昆仑奴给我,还缺个角抵操练的地方——何不让谢澜安去拿下这块地?她办成了,才证明对姑母言听计从。”
太后皱眉,“你可知,御史台近来颇有对外戚侵占民田的弹劾?”
庾洛神忙道:“那些酸腐之人的酸话何曾断过,姑母是女中英豪,主掌社稷!岂可受儒生口舌掣肘?姑母莫忘了,那谢澜安之前可是荀祭酒的学生,您要用她推进北伐大事,怎样考察也不过分啊。”
“住口!”
庾太后却突然沉下脸,“洛神,哀家教与你听,儒士迂酸不假,却胜只知清谈的名士不知几何,若无儒士,谈何治国?哀家视谢含灵,不同于你对待你后院那些燕燕莺莺。‘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相报’,你不解事,这句话却总该听过!”
“姑母……”
庾洛神花容失色,不知姑母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
这还是第一次,她的撒娇求告没了用武之地。
溱洧姑姑察观太后的脸色,对庾洛神温声劝说:“二小姐,您先回去吧。”
庾洛神知道轻重,不敢当真惹怒了姑母,含着委屈地告退。
她走后,太后长长叹息一声。
她不气昨夜庾洛神在夜宴上耍心机,而是气她的气度小得不似庾家人。
争锋输筹,就要认。谢含灵都知道拿肖浪做死活棋,自家亲侄女却如此肤浅,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溱洧,你道那谢氏女,究竟有无将哀家放在眼里啊?”
溱洧低头回答:“尖牙利爪,听话则用,不听话,则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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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安来到长信宫时,这场风波已经过去。
今日不是大朝会,太后卸去了镂金义甲,在书案后临大字。谢澜安见礼后,主臣二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芳辰宴上的小插曲。
谢澜安向太后回禀了贺宝姿之事,太后也感惊异。
她停笔看了看纸上的字,眼角笑纹深沉:“今年的年份好,百谷无雨不生,谁说阴盛阳衰便一定是坏事?”
谢澜安分神想着别的事,随口应对:“雷之发声,万物同应,是以有雷同一说。全赖太后娘娘金声玉振,才有下头人不平则鸣。”
她是个会说话的,把太后为庾洛神生的那点气全哄熨帖了。太后道:“无独有偶,这贺氏女能在校事府潜藏五年,升至校尉,可见是个人才,为兄继志,其情亦可悯。只是这身份,再在官衙不合适了,便免去官职,且先跟着你吧。”
“太后胸怀宽广,慈悲容才,臣女敬服。”
“娘娘,”这时溱洧姑姑入内,低眉敛息地说,“陛下方听谢娘子入宫,打发了人来,召娘子去紫宸殿,说是想请教些学问。”
先帝在世时,确实曾有意让聪颖早慧的谢澜安入宫,做太子侍讲。
当时谢澜安的祖父以谢家有祖训为由辞绝,保护了她,没有令她过早涉入皇室之中。
否则谢澜安便会是有朝以来最年轻的少师。
太后不语,深邃的目光投向谢澜安。
谢澜安面不改色:“陛下召令,臣女惶恐,原不敢辞,只恐臣女裙钗之身,于后帏之内,面君不合礼制。”
太后一笑,对溱洧道:“谢娘子昨日生辰饮多了酒,今晨是撑着醉体来向哀家拜谢的。就派宫中的那架云母辇,送娘子回府吧,皇帝便会明白了。”
谢澜安道谢,这逾制的车辇太后赐得起,她便坐得住。
告退时,她见太后摊在案上的雪宣上,是走笔精神的“绣衣”二字,向太后讨了这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