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輕攬著她的肩,臉上的笑意緩緩淡去。
第o24章人逢喜事
一夜無話。次日皇極殿的御門聽政一開始,朝臣們就隱約發覺皇上今天有點不同,怎麼個不同法兒,又不好形容,好像就是有那麼一丁點……容光煥發吧。而接下來,他們很快發現了真正厲害的不同之處是在哪裡。
「依杜卿的說法,這皖南民變尚不嚴重,無需調兵鎮壓了?」皇帝的聲音響在皇極殿空闊的殿堂內,帶著裊裊回音,更顯凜然端嚴。
內閣輔兼戶部尚書杜榮站在堂下恭謹答道:「正是,據江浙巡撫孫延芝回報,所謂民變僅是少許刁民喧譁鬧事,當地府衙差役便可輕易平叛。那巡鹽御史姜九真誇大其詞,只因他與當地官員生了齟齬,蓄意誣告,公報私仇而已。」
立刻便有人接口道:「姜九真公報私仇,蒙蔽聖聽,罪在不赦,懇請聖上即刻下旨將其緝拿歸案。」
皇帝卻不露聲色,手裡悠悠把玩著一柄白玉鏨金如意,靜默半晌,方道:「上回是誰提及,有個翰林院編修要外放的?」
他為何忽然轉了話題,眾朝臣猜測不出,但這話茬卻是杜榮極喜歡的,他當即給一旁的同鄉、吏部右侍郎董仲生使了個眼色。董仲生道:「啟稟聖上,翰林院編修吳振心思慎敏,為官清廉,可堪大用,若能由他接任這巡鹽御史一職,正是合適。」
他的頂頭上司、晉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粟仟英面現不虞,有心插口,抬眼覷了一下皇帝的神情,又忍住了。
皇帝目光一抬,臉上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嘲諷與得色:「哦?既是這般的良質美才,任一個從六品的御史未免大材小用。依杜卿所言來看,皖南一帶風平浪靜,民風甚好,是個好去處,就讓這位吳編修去到那邊,任個四品知府吧。」
話一出口,杜榮杜大人險些眼前一黑,背過氣去。那個翰林院編修吳振是他的門生兼女婿,更是死忠的馬仔,前些時他託了同僚幫女婿運作謀個外放職位,最想要的就是巡鹽御史這種方便撈銀子的肥差。
他們今日打算的就是把耿直的巡鹽御史姜九真踹下去,好讓自家女婿頂上,那樣不但肥了女婿的腰包,也能保住往日向他進貢的那些皖南贓官,至於一點民變,大可再拖上幾月,等收拾了姜九真再說,反正就是多死幾個百姓的事,根本不值得他們放在心上。
可調去做知府就完全不同了啊,杜大人很清楚自己那女婿只有斂財一項特長,雖勉強考過了進士,卻絕不是個有本事應對地方民亂的人,跑去那民亂四起的皖南做地方官,光嚇也要被嚇死。
可惜他與一眾同鄉同年同門組成的同黨剛才都一邊倒地把皖南誇成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太平地帶,董仲生又把吳振誇成了一朵花,還拿什麼來勸阻皇上呢?幾個老狐狸相互打了一頓眼神官司,一時都沒了主意。
「杜愛卿,」皇帝聲調沉緩,「這皖南民變的事,還是謹慎行事的好吧?」
杜榮後頸滲出了冷汗,今上這是胸有成竹,擺明挖了個坑給他跳,就等這會兒將他一軍。現在坑已經妥妥地跳了,還能如何退得出來?他只好轉移矛盾:「聖上明鑑,微臣也是慮及國庫空虛,糧餉不足,才主張暫緩此事。」
皇帝唇角微勾:「不妨事,等到姜九真巡查江淮鹽務見了成效,糧餉自然就有了。再說,從來都是官逼民反,那幾個公然扯謊、聲稱沒有民變的地方官員恐怕正是引起民變的由頭,待得下次姜九真傳回訊息,拿準了他們的罪證,將其法辦,想必無需出兵,民變自然也就平了。」
眾朝臣都無話可說,有的脊背發涼,有的幸災樂禍,也有的暗中欣慰,但有一樣反應是相同的:皇上今天果然是精神煥發,頭腦比平時靈敏,思路比平時清晰,人比平時不好惹。
吏部尚書粟仟英暗中慶幸方才沒有貿然插口,今上顯然運籌帷幄,若是自己橫插一嘴,說不定反倒壞了今上的事。唉,要是皇上天天都能如此英明,當真是社稷之福……不過,那樣就沒我等忠臣可效力的餘地了,還是偶爾留點任務給我們的好。
錦衣衛指揮使邱昱則斜眼看著杜榮等人冷笑:叫你們這幫老不死的天天拽文蒙人,這回見識了吧,皇上沒你們想得那麼好忽悠!
皇帝御極剛滿一年,根基未穩,還要照顧太上皇的心情和顏面,朝堂內外又是一派亂象,最黑的官員被一個個剔除出去,剩下以這杜榮為,一大群灰突突的就拿準了皇上總不能把他們一鍋端,成天聯手抹稀泥,以期儘可能維持從前想撈就撈的烏糟局面。
皇帝再英明也是以一敵多,禁不住他們聯手忽悠,以往好多事也就只能含糊帶過,聽之任之。比如今天若是一個閃念沒想到如何反攻,對皖南民變的處置就要擱置,面對那麼多官員聯名參奏巡鹽御史姜九真,他也不好視而不見,少不得要將其召回降級。
好在,今上今天狀態大好,發揮常。
打贏了一場小仗,皇帝更加容光煥發了,散朝後,由邱昱和粟仟英這一文一武兩個心腹大臣陪著,慢步走去隆熙閣議事。
邱昱是皇帝就藩關中時親自提拔上來的□□親衛校尉,是與王智、方奎等宦官相差無幾的鐵桿心腹。
粟仟英與皇帝的關係簡單來說,算是同門。他的授業恩師即為當年的皇子教諭馮嘯,當年皇帝就藩之前所學到的庶務基礎知識,就都是來源於這位馮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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