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就把她忘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他回身望過來,錢元禾知道爺要看的不是自己,麻利地退開,朝後面的綺雯使個眼色。
那個惹事的宮女就怯生生地上前幾步。
皇帝對她略加端詳,人還是那天的人,模樣沒變,只是平白無故地,好像看著比那天見時又多順眼了些。莫非是換了這身裝扮的緣故?
除了六局那些女官和掖庭的雜役之外,後宮服侍人的宮女子無論品級高低,都是清一色的裝扮,現在仍穿著夏衣,天青的素綢襖子配水綠的元寶提花馬面裙,都是極素淡的顏色,為的就是低調,就像綠葉烘托著主子們那些紅花。
熱天裡反而是這樣素淨的顏色看著宜人,宛若楊柳依依,挨近了就能享用一方蔭涼似的,好過那些嬪妃的爭紅鬥豔。裙子的腰身緊緊箍著,為的是幹活方便,也正好比貴婦們那寬袍大袖的褙子更顯韻致。
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縱是一身宮女打扮,也確是比那天的素衣素裙靚麗多了。皇帝很難得地盯著一個女子看了這一會子,之前壓在心頭的事太繁雜,將她忘了是難免,這一想起來,又拾回了那日的感覺,依稀有一點傾蓋如故之感,不過……
「你的宮禮是誰教的?」他問。
「回皇上話,是尚儀局的李嬤嬤。」她語調溫婉,柔而不膩,恭敬而不諂媚。
「原來是她。」皇帝果然認得,在備受冷落的日子,就像身處寒冬臘月,任誰給過一星半點溫暖,都會銘記在心。
他還曾疑心過,當年李嬤嬤自請調去尚儀局,也不知是不是那次貿然為他向太上皇后講了句情、擔憂惹了太上皇后不滿的緣故。
他又抬眼看綺雯:「李嬤嬤就教給你,這麼與主子說話?」
她這雙眼睛再怎麼清亮好看,也不該總直愣愣地盯著他看。自從御極做了皇帝,他還沒被人這麼盯過呢,何況還是個生人,更何況還是個生女人!
早習慣了面前的人個個低眉順眼,他簡直被她盯得全身發毛,真想問她,你有什麼可看的啊?
第o2o章女心難猜
她惕然一驚,忙低下頭去請罪:「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今日頭回當差,一時忘了規矩。」
這副恭順之態還算標準,只是與尋常下人有那麼點細處上的不同——她看起來更像是個被撞破了心事的小姑娘,含羞帶怯的,而不像個犯了過錯、害怕被主人責罰的婢女,這又是為什麼?
越來越覺得這丫頭古怪,皇帝問道:「今日之事是琢錦刻意安排,你事前可曾知曉?」
她規矩垂著頭,臉上略顯沮喪:「回皇上,奴婢事前也被蒙在鼓裡,直至方才才明白過來。」
果然她也是受害者,皇帝又問:「那你如今可明白,她為何要如此安排?」
綺雯又朝他撩了一眼,兩頰泛紅道:「奴婢……知道。」
皇帝有些懷疑:「你知道?」
她侷促起來,雙手緊緊交握在袖邊,指節都攥得發了白,道:「奴婢有罪,在王府花園時一心想要儘快拜謝皇上與公主的大恩,不成想竟意外聽見了皇上與公主、王爺的一番對話,是以……」
是以她知道長公主一心想為她和二哥保媒,一推想也就明白今天的安排仍是出自這個心意——她倒不是個笨人。
這回她是真的臉紅了,真的像個含羞小姑娘,不是他的錯覺。皇帝想了想,既然話題涉及到婚嫁,她這反應也算合理吧。
「琢錦就是如此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回頭朕請皇后幫著想想,如何安置你,還是送你儘快出宮去吧,別再惦記什麼報恩了。你沒了親人可投奔,就讓邱昱在錦衣衛中為你尋個夫家,想也不難。」依他的性子,這已經是相當難得的多話了。
他自認為是挺妥當的安置,哪知一說出來,她竟像是被嚇了一跳,慌忙懇求:「奴婢確是自願進宮的,懇請皇上不要趕我出去。」
這一被惹急了,她又忘了規矩,抬頭朝他直望過來,水汪汪的大眼睛配著殷切神色,看得皇帝心頭一縮,下意識就覺得是自己傷了她、多對不住她似的。他皺眉問:「朕方才的話你究竟都聽懂了沒有?」
綺雯點頭。
「你聽懂了,明知道琢錦拉你進宮,是為了將你……推給朕,你還要堅持留下來?」他終於忍不住將這層意思點了個透,說的很是彆扭。
綺雯又點點頭,這回她不敢望他了,腦袋瓜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耳根也都紅透了,低聲道:「救了奴婢性命的是長公主,更是皇上,長公主若真有此意,奴婢也……情願順從其意,以報答皇上。」
「……」難道她所謂的「報答」,是以身相許啊?也不知怎的,一想到面前這女孩子抱的可能是來嫁給他的心思,皇帝就有點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這倒是奇了。從前面對寧妃那幾個御妾的示好,明知那些女人是在自薦枕席,他也從沒有過這種侷促窘迫。難不成是受了她臉紅羞怯的感染?
他總是面容冷硬,心裡窘迫也不會露在臉上,但這一靜默,就引她明白了過來。她神色一慌,忙又強調:「奴婢的意思是,情願終生為宮女報答皇上,絕不是……不是那個,您知道,那天奴婢選的就是進宮為婢,絕沒敢抱其它想頭。」
原來不是。聽了這話,皇帝心裡似乎有點輕鬆,同時好像又有點……失落?當真怪異,皇帝道:「朕用不著你報恩。你還是出宮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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