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以为他是丧失理智的变异种。”
严地站在几步开外之处注视知安面前的一滩血肉,就在不久前这里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准确来说是半人半鬼的异变者。
他看着知安沉默地立在原地,许久,才捡起地上几颗被血液濡湿的糖果,然后做了擦干的动作,染得满手猩红。
知安没说话,他也跟着消寂起来,好似孤零零的幽魂飘荡在窄小空间。
这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死地。
终于,知安抬起脚步,严地听到细微的动静,偏头向她看去,声音古怪而沙哑,“你要去找人吗。”
知安没有回头,背影在顶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瘦削,她只轻声道:“我的爱人在等我。”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严地目送她离去,最后说的话消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知安似乎顿了顿身子,又好像没有,她仍是没有转过身,踏着血泊消失在长廊尽头。
所有人都走了,这里除他之外再无活物。
严地抬手拉下头顶的斗篷和帽子,露出藏在里面的脸庞。
往日俊秀的面容仿若蛇皮龟裂,深色血纹从头皮滑过眉眼鼻梁嘴唇,像被尖细利齿啃咬过的痕迹,再涌入领口下的皮肤,侧颈至后脑勺的位置凸起一块,凌乱的黑中间隐隐浮现出一张女人沉睡的脸。
他摸了摸那张紧闭着双眼的青紫脸皮,接着脱下厚重的斗篷。
斗篷下的身躯是赤裸的,四肢鼓胀,尤其是原先瘦弱的背脊高突。每个关节处缝着深红的针线,缝补过的皮肉翻张,丑陋可怖,色泽差异,像是另一个人的皮肤被接到了他身上强行融合,寸寸缝起,肉蜈蚣似的疤痕攀爬蜿蜒。
蛇头从严地背上那个“人”的体内长出,此刻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吐露蛇信子舔舐他的掌心,不一会儿,尖利獠牙刺破皮肤,贪婪吞吃血肉。
严地仿若不觉疼痛,用另一只手摸着蛇脑袋,像在轻柔地抚摸心上人。最大的蛇头吸饱了血液,其他几只更为细小的凑上前争先恐后地咬开他的手指,含住,啃咬。
待它们吃饱喝足,懒洋洋地缩回“女人”的身体时,严地半靠着墙坐到地上,轻轻碰了碰后脑勺的那张脸。
最终,他露出了一个解脱又愉快的笑容。
“莠姐。”
少年轻轻地说着,“我带你回家。”
浓黑的液油从头淋到尾,星火点燃烟卷,高温融化骨骼皮囊,焦味弥漫,火里的人环住双肩,安详地闭上眼,好似无声拥抱一个人。
这场无人所知的爱,终将只被汹涌的烈火永远铭记。
*
当再次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时,知安久久伫立在门口,尤似堕入梦境。
他们又见面了,却也不是。
残肢碎肉散落一地,尚未完全异化的类人生物像寄生在贫民窟里阴潮的菌丝,盛开的血花簇拥着繁复华美的丝绒毛毯,一道朦胧的高瘦人影倚在沙中间。
他踩着异种起伏的胸膛,漠然地俯视脚下逐渐褪色的青白脸庞。
“。。。。。。嗬,嗬,咯。。。。。。”
那轻微的气声刚飘了出来,苏樾就捏住它的下颚,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覆上一层黑色液态金属,变得极其修长,延伸至腕骨收束成悍利凛然的弧度,如同戴了质感坚硬的皮套,冰冷又锋利。
它的骨骼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脸骨被生生碾碎的声响令人牙酸,柔软血红的肉块从破开的窟窿处滚落,血珠迸溅上被液态金属包裹的手掌,宛如稀碎糜烂的花瓣。
暗沉浓郁的黑从指尖开始褪去,底下肌肤严冷而病态。
他整个人都隐没在半明半昧的阴影,往日深邃的轮廓模糊不清,显得晦暗,无端生出平静漠然。
深色软缎睡袍融入黑夜,他微垂着头,露出的肩颈线条流畅有力,颈窝似乎还蕴着沐浴后潮湿的水汽,窗外跳跃的光影游离在侧脸,脖颈,贴着冷白肌肤,像蜿蜒的纹身。
男人姿态舒展地坐在沙里,赤着脚踩在被血液濡湿,看不清花色的地毯间。
他视线散漫地落在尚且温热的尸体上,深黑色的沙扶手衬着他的手背是苍白的冷调,高脚杯中红酒摇曳,手稍稍一松,猩红酒液就倾倒在尸堆。
浓郁浑厚的酒气裹挟着比从前更汹涌的信息素瞬间被放大无数倍,向四周肆意蔓延,摧毁,侵占,向她沉甸甸地覆压过来。
代表“欲望”的伊甸园禁果撕扯下被汁液撑透的饱满皮囊,是甜蜜的蛊惑,亦是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