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什么都明白,表面却装作毫不知情。只等这样的事情一多,多到她可以拿来做文章。
这日,正院二门上的两个婆子,刚以王妃要做鞋面为由,领得两匹潞绸各自分了。在廊下说起来,皆眉飞色舞。
“咱们屋里这位,说是生意人家的小姐,倒没半点算计。”
“横竖她呆呆笨笨,王爷又管不到那许多,咱们更方便不是。”
两人一边嗑嗤嗑嗤吃着瓜子,一边嚼着闲话。
冷不防上头传来个年轻声音,“正是这话呢,不欺负她欺负谁?谁让她娘家弱,王爷又不上心。”
说得两个婆子连连点头,附和道:“不能怪咱们,如今这世道谁不捞钱谁是傻子。”
婆子们正笑得开怀,左右肩膀陡然落下两条胳膊。
衣袖绣有海棠,针脚细密,配色讲究,一看就知道出自苏绣老师傅,料子是上好的花罗。
抬眼一瞧,婆子们登时周身血液冰冻,“王、王妃……”
絮儿笑着挤入她俩中间,两个胳膊往内一扣,“妈妈们好悠闲,我还等着你们做鞋面呢,怎么不见动针线。”
“我这就去!”一个婆子连忙起身要跑,被絮儿拽着衣领揪回来,“诶,不急,一两天也做不出来,聊聊嘛。”
另一个婆子料她只是唬人,并不怎样放她在眼里,没好气道:“那些料子本就是为王妃所用,王妃若没鞋穿,我们点灯熬油做了给您就是。”
言辞间不说自家偷昧财物,反倒把絮儿贬损得斤斤计较。
“不必。”絮儿略一扬手,转到两人面前居高打量,“手脚这样脏,做出来的东西可不配我穿。”
回身朝集美嘱咐,“快叫孟管家来,我屋里有脏东西。”
“我们一没偷二没抢,无非做东西手脚慢了些,王妃就要撵人。从前在王爷那儿可没受过这样的罪。”
那个犟嘴婆子鼓着两腮,虽跪着腰板却挺得笔直,大有和絮儿理论的架势。
絮儿唤集美端来一张玫瑰圈椅坐下,任凭两人跪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孟管家赶来,舔着脸笑着打拱,“哟,毒日头底下坐着,王妃仔细热着了。”
旋即睃一眼跪着的婆子,又道:“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有什么赶紧招了,还等人问不成?!”
那个犟嘴婆子一转强硬脸色,哭啼啼叫苦,“哎哟孟大总管,您向来知道我的为人,不是那起偷拿偷要的。这不前儿个王妃说缺一双睡鞋,我们就支了两匹潞绸,如今王妃急着要,非说我们是偷了料子。”
孟管家擦擦额汗,王妃气定神闲坐在这里,必定是拿了脏。如今倘若袒护,只怕王妃动怒;但若不护着,只怕婆子们顺势扯到他身上。
他每年昧下的东西何止零散料子,那可是大进项。
这厢孟管家转到两个婆子跟前,摆了个冷脸,“好啊好啊,平日里只当你们办事牢靠才放在王妃跟前伺候,如今躲懒不说,还学会顶撞主子了。此等刁奴岂有不罚的道理,都撵去洗衣房做粗活。”
孟管家又是指手画脚,又是唾沫横飞,却把絮儿听笑了。
对婆子偷东西的事情只字未提,大有和稀泥的架势。往后外人议论起来,必定只说她跋扈,反倒同情那些歹人。
好在她冷眼观察这些日子,早摸清了底细。絮儿淡笑着哼了声,轻抿下唇,“集美,你说。”
集美上前端起两手,严正说道:“四月十三,章妈妈以王妃畏寒,支取人参两支配药,一并支取蜀锦二匹、棉花六斤缝制厚被。同样在那日,梁妈妈又以王妃中了热毒为由,支取冰片五钱,麝香五钱,牛黄五钱,用以炮制清热解毒丸。”
听罢孟管家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这些婆子真是蠢得让人揪心。同一天,王妃居然能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跟坏掉的炉子似的。
更要命的,这都是从他总管房拿了牌子取走的东西。王妃显然有备而来,两个婆子背主偷拿已然是事实,只怕他也要落下办事疏忽的罪名。
孟总管忙道:“这就撵走了事。处置她们事小,气着您事大呀。”
当即吓得两个婆子求饶。絮儿任凭她们哭闹,最好嚷得满府皆知才好。
齐王李辞最喜欢清净么,她偏弄出大阵仗,吵得他不得安宁。一朝被他厌弃,正好休妻。
她淡然摆手,“撵不撵的全凭府里旧例,可别说我仗势欺人。依我的意思,偷东西不过为财,先罚她们一年的月钱,再放到别处伺候。我这里容不下脏东西。”
絮儿并非存心要卖谁,她势必要逃走,可不会给齐王当家操心。
孟管家点头称是,立马安排人手上下查检,办了十几个人,又新换了批人伺候。
泼在絮儿头上的污水总算洗清,可叹王府家业大,不到一月,十几个下人巧立名目能骗走八百多两银子。
众人背地里依旧嚼舌根,说她刻薄寡恩,拿着鸡毛当令箭。将她的作为添油加醋,传得满府沸腾。
絮儿左等右等,等着齐王烦她吵闹,顺手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