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楚他只是假装出友好和愧疚的态度,一旦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就会马上露出真面目。不过,这和当下大概没什么太大的联系。
“事到如今,我有个请求想要拜托你。不是作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而是作为绘梨衣的父亲。”“欸?”
濯知道「事到如今」这个词带有多种味道。比如说表面那样,橘政宗作为不合格的父亲,事到如今仍要厚脸皮拜托他一件事。还比如,事到如今可能代表了当今多变的东京环境。
濯差不多能够想到对方的目的了。
从出生来,小哑巴的心一直被深深地掩埋着,一直为此痛苦到逐渐麻痹。
直到最近,她内心的尘土好不容易开始脱落了一丝。可不能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再度回到原点。
濯已有决心帮助小哑巴一把,不敢说和她一起承担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最起码作为朋友可以为她争取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自由。
若是可以避免的话,濯一定不想她重蹈覆辙,作为‘白王复活的容器被夺取身体后,又一寸寸被抽干血液’而受到伤害;如果有威胁找上门来,站在店长的位置也会不惜挺身反抗。
因为没资格给小哑巴的未来负责,濯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橘政宗。
就像是已经摆在明面上那样,即便还没说明白濯也该猜到他要怎么说了。
“……我能看出你真的很珍惜那孩子,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如果我生了意外,希望你能找到这里,帮助绘梨衣活下去。拜托你了——”
尽管早有预料,濯却同样想不出该怎么回应对方站起来深深鞠躬的‘诚意’。
「放心的交给我吧」「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这种大话如果想的话,濯当然也可以说出口。或者说,只要说出来就能完美的解决问题。
如果这是濯的决定,零一定也不会说什么的。他也清楚这一点。
「有个和零很亲近的男生,得到了零的承诺,零保证会一直照顾他」——像这样的换位思考,即便相信没什么,还是会很难过的吧。
更何况濯也没有自大到,自己已经可以说出那种自说自话的地步。
或者说,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弱小,濯才对龙族的世界敬而远之。
而橘政宗想要伤害他本人基本上不可能,但若要伤害到他,也根本不需要伤害他本人。濯有家人、有朋友……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濯都没办法推卸这个责任。
最起码,濯是这么理解责任这两个字的。
“我并不是来带她走的。也不是像你担心的那样,我不会继续做出任何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威胁的事。我看得出来,绘梨衣喜欢待在这里……”
“……是这样吗?”
“当然……至少我已经没有余力继续去封锁那孩子现在的生活了,也不想那么做。”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您想把她托付给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呢?”
“……你这么问我,我也很难解释。最简单的说法,是你有在她失控的时候,杀死她的能力而已。”
“明明是您把她送到我身边的?”
这不是现在该说的话,濯自己也知道。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容忍这个老东西此刻的虚伪。
濯没办法对上杉绘梨衣的人生负责,对方明明清楚这一点,还要将这个难题,用卑微和恳切的方式丢给自己。
通过这一件事,濯亲身认识到了赫尔佐格本人的智慧与处事阅历,过了自己太多。
若只是简单的以退为进,濯宁愿阻止他。即便这可能会带来一些问题,他也要排除掉那种可能让上杉绘梨衣重蹈覆辙的可能,不再让她的故事就那么简单又心痛的结束。
但是濯明白,赫尔佐格为了今年的计划经营了三十多年,上杉绘梨衣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他不会、也绝无可能放弃她,所谓的「拜托」可能也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他很可能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利用这一点。可能是利用绘梨衣,挑起他和秘党的再次争端?也可能是别的。最起码濯暂时想不到真相。
这种完全脱离濯所了解的《龙族》,缺少经验的濯根本没办法应对。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没办法接下这个「拜托」。
说不定就连这些,赫尔佐格也早就料到了吧——濯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无力的想法。
濯难得对他人展现明显的敌意和怒气。
但从结果来看,对于他的态度,橘政宗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愧疚,只是保持平静的神情,承受着濯的眼光。
“你说的没错。”
即使面对明确的怒意,橘政宗却仍旧以风平浪静的眼神回应。对于濯焦灼的心情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之所以没有爆出来,是因为濯已经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好。”
“您不必……嗯?”
“我说,好,从明天起就让上杉小姐留在这里吧。”
“你有相当自知之明,表示你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吧?”
“对于自己说过的话,我不会逃避。”
橘政宗也只是短暂的停顿,大概没料到我会真的答应下来,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就如同濯所想的那样,一点看不出他有担忧和顾虑。
橘政宗保持和气的态度,客观而冷静地回顾了濯之前的行为。
濯咬紧嘴唇,给予了肯定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