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沈府昨夜鬧了鼠患?」
歸言頷,將打聽來的消息講得有聲有色,罷了還左右瞧瞧,小聲道:「據說沈夫人與沈小姐都被那老鼠咬了,還如出一轍的咬在肩膀上,公子你說,這老鼠莫不是成了精?但為什麼專挑肩膀下口呢?」
他低頭拍了拍自己精壯的肩頭,疑惑道:「也沒幾兩肉啊。」
桌案沉香浮動,筆墨紙硯規整有序,李鶴珣握筆的手指一頓,剛勁有力的字跡上立即氤氳開一團墨漬,方才寫好的冊子多了黑點,便不能用了。
他眉頭輕擰,索性放下手中筆,問道:「沈府可還有人受傷?」
「沒有。」
「去查查怎麼回事。」
半個時辰後,歸言帶著消息匆匆回來,剛踏入屋內,便發現公子跟前的事務堆積如山,比他走時好像更多了。
微風徐來,他身後的窗欞半掩,隱約能瞧見窗外的山水竹林,明淨悠遠,仿若高人隱居之所。
歸言步履漸緩,自踏入屋內時便已然行走無聲。
廣明院向來禁止喧鬧,院中的一花一草皆是夫人按照公子的喜好布置的,靜雅二字被夫人使得登峰造極,上京各家內院兒,他敢篤定沒有一處能比得過廣明院清淨溫雅。
「公子,查到了。」
李鶴珣應了一聲,筆鋒不曾中斷。
歸言繼續道:「鼠患是有人故意為之,但背後之人屬下暫時還未查到。」
「不過有一件事兒,屬下特意打聽了,府中的下人說,昨日沈大小姐派人去了二小姐的院中糟蹋她屋內的東西,而且二小姐自回府後便無人伺候,住的也是十分偏僻的小院兒。」
李鶴珣筆下一頓,驀然想起賞花宴那日,沈觀月當著長公主的面兒都敢那般明嘲暗諷,想來她回府後,定當也過得艱難。
那日在街上,她甚至連一張面紗的銀子都拿不出來……
過去種種畫面如走馬觀花一般從李鶴珣腦中閃過,沈觀月那日雖言語犀利,可她也不逞多讓,二人雖沒有口角之爭,但那實實在在的兩巴掌卻打得毫不猶豫。
半斤八兩,她不是讓自己受委屈的性子。
「公子,二小姐是庶女,她的生母曾經又是……屬下覺著,她在府中的日子應當並不好過。」
李家子嗣不多,雖是大家族,可府中如今除了他以外,也就一個庶子,還早早地下放去了別處。
後宅的隱私腌臢,他自小便沒見過,但他沒見過卻不表示不存在。
朝中官員大多家裡都有些不可言說的手段,他沒興打聽別人的家事,哪怕偶爾聽著了,也不會予以談論。
但沈觀衣日後是李家的人,哪怕她生在沈府,可這些後宅的手段她日後用不上,也不需要,如今便更不能平白無故地被人用這些手段欺了。
李鶴珣從容起身,朝著臥房走去,「更衣,備馬車。」
這頭,沈觀衣是醒來時才知曉昨夜府中發生了何事。
且阿讓為了讓她知曉鼠患是寧長慍命人做的,就是為了護著她動手一事,特地將早已想好對外的說辭告訴了探春,交代給她。
眼下,眾人只知曉沈府惱了耗子,唐氏與沈觀月被咬,再多的便被掩藏得死死的,一概不知。
探春繪聲繪色地剛說到激動之處,門外響起一聲震怒,「逆女,給我滾出來!」
「老爺?」
探春與沈觀衣面面相覷,就憑著那聲怒吼,也知曉來者不善。
探春心中惶恐,「老爺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是不是夫人與大小姐……」
碗裡的白粥還剩下一半,沈觀衣慢條斯理地放下,用帕子擦了嘴,慢悠悠地道:「是他見不著我們好,走吧,出去看看。」
門外,沈書戎氣勢洶洶地帶著府中侍從走來,其中一人手上還端著一根戒棍。
沈觀衣剛起身不久,骨頭軟得提不起力氣,衣裳還是入睡時換上的薄裙,她懶洋洋地靠著門框,腦袋抵在門縫上,無辜又天真,「爹爹,發生何事了?」
上一次沈書戎便領教了她那張胡說八道的嘴,如今懶得與她多說,「你不敬主母,性子囂張跋扈,為人子女有悖倫常,今日我以沈家家規罰你,可有異議?」
「我——」
「來人,把戒棍拿來。」沈書戎打斷沈觀衣的話,不想聽。
戒棍足有半人高,沈書戎握在手中,冷眼瞧著倚在門邊依然面不改色的沈觀衣,呵斥道:「跪下!」
沈觀衣從方才起便一直在數沈書戎身後的人,整整八個,瞧模樣還都有幾分力氣。
她不會武,眼下也沒什麼刀劍,沈書戎若非要請家法,那她也沒別的法子,與其被他拂了面子受沈家家規,還不如帶著沈書戎一塊兒去死。
手指靠近隨意挽起的髮髻,沈觀衣慢悠悠地摘下玉簪,三千青絲如瀑披散,對上沈書戎幽冷的目光,她輕嗤一聲,抬步走去。
是戳瞎他一雙招子,還是從喉口貫穿……
罷了,他身後那些人瞧著便不好對付,還是對準心口穩妥一些。
她閒庭散步般地靠近沈書戎,慵懶閒適的姿態儼然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沈書戎氣急,抬起戒棍便要將她那一身硬骨頭敲下去。
沈觀衣捏著髮簪的手猛地一緊,起勢抬手——
「老爺,李大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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