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镜心绪翻涌,生出一股无名恼意,一口饮尽凉茶强压烦躁。
他淡声道:“边关战乱,你不该如此穷奢极欲,挤压粮饷,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否则还有活路。”
织愉很是委屈,扶着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我不过是纵情享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动得了粮饷?吃喝玩乐,金银首饰,单凭我娘家李府就供得起,又哪里动得了国库?”
“百姓都说是为我建行宫,我不信道长不知,建行宫是肥了谁的口袋,又是谁在提议,谁拍板决定的。这些事我都管不了,更何况军饷?”
谢无镜默然。
织愉眼底泪光涟涟:“百姓不知,怪我无妨。道长既知,为何怪我?”
谢无镜别过脸去:“是我失态说错了话,娘娘请回。”
织愉拉住他的衣袍,“我的娘家,只知道借我的势捞银子,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他们对我不好,我不想管他们,却没有能力甩开他们。”
“如今我听闻李家小弟犯了重罪已被抓住把柄,待我回京,告状的折子就要呈给皇上,谁也帮不了我。道长若不帮我,待回京,便是我的死期。”
“小道长,帮帮我吧。”
她的祈求,一如五年前。
谢无镜合眼,问她:“为何找我?”
织愉竟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胸膛:“五年来一直想找你,可惜久居深宫,没有机会。此次皇上带我来江南,我就说要来这道观拜一拜。”
谢无镜不动如山,既不推开她,也不拥住她。
织愉拿不准他的心思,纤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仰脸将红唇贴近他的唇,“我特意来拜你,小道长。”
他侧过脸去,染着口脂的唇从他脸上擦过。
织愉怔了怔,泄气地松开他站起来,“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今日之事,还请道长忘记,是我荒唐了。”
谢无镜不看她,眸色深沉:“国师年迈,恐撑不了多久,皇上需要一位新国师。你先回去。”
织愉闻言,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抱他一下,“多谢小道长。”
她得偿所愿,脚步轻快地踩着夜色离开。
谢无镜将门锁上,瞧着铜镜里,脸上一道口脂印,自唇角吻到脸颊。
他用指腹擦拭那道口脂印,口脂却在他冷白的面颊上晕成一片红。
沾染了红的指尖,被他含入口中。
馥郁芳香在舌尖漫开。
谢无镜回想起师父的教诲——静心、静心。
时隔五年,他再次感受到:
静心,或许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心欲静,而情不止。
三日后,皇上离开真一观。
在驿站整顿队伍,准备启程回京。
在出发前夜,却突发恶疾,随行太医及城中名医无一人能治。
城中大夫为保命,向皇上推荐慈琅道长。
谢无镜因此被请来驿站。
不到三日,皇上病愈。
无人知晓,谢无镜同皇上治病的三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是待启程回京时,皇上对他甚是依赖,极力邀他同行。
帝王盛情难却,他便顺势舍下真一观,将观主之位传给其他弟子。
一入京,所遇的情况便如织愉所诉:
李家闯了大祸,皇上对她的宠爱也已消退。
但他陪同在皇上身侧,为皇上调理身子的同时,帮织愉与李家撇清了关系,抄了李家满门。
抄家的银子填补国库,为皇上解决了粮饷紧缺一事。
织愉故作深明大义,不怨不恨。甚至吃斋念佛,行善布施,为边关将士祈福。
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足足持续半年,直到老国师病重退位,谢无镜当上新国师,才结束。
就在她当苦行僧的日子里,皇上有了新宠,后宫与朝堂的矛头转向新妃。
边关大捷,谢无镜提了她祈福一事,民间对她的口诛笔伐也成了赞颂。
这半年来,谢无镜与她几乎没碰过几次面。
织愉如今没了性命之忧,他与她就更没有来往的理由。
因他功绩出众,又总有皇上需要的良方。
皇上对他越发依赖,逐渐沉迷于各种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