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缘见似乎有要紧事情,便出口问道:
“大哥,怎么了?”
关修见是他,放下账簿,向后仰去,微揉双目,似乎是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嘿,似乎是发现了一个大窟窿了呢”关修说,随后便给关缘细细道来。
这几日关修日日参加宴席,本以为是官场惯例,倒没怎么抵触。
但前日,在城内富商组织的酒宴上,关修想起之前在官道上遇到的青城派侯人英说,南阳县内有雌雄大盗连盗数家大户的事情,便询问其中一个富商此事的来龙去脉。
没想到被问到的那个富商一脸尴尬,没几句话便岔开话题。
关修暗觉不妥,谁家被偷不是气愤交加,绝不会是这种态度。回头他又问县衙内的同僚,没想到同僚却说此等小事,无需操心,连打几个哈哈,便绕了过去。
两边态度不一,让关修更加起了疑心,于是便开始翻阅县里的卷宗。
他先是翻找到了那宫姓富商报案的卷宗,说是去年腊月初三那日,家中仆人发现宫老爷书房、会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是遭了贼了,宫老爷急忙报案,并盘点损失。最后说是被偷300余两纹银,少了不少地契文书。
过了半月有余,快到腊月底,又有几家富户陆续报案,均是被偷了纹银和贵重物品。有人说看到了盗贼背影,乃是一男一女的雌雄大盗。
于是南阳县便广发文书,悬赏缉盗,才有了路过的侯人英揭榜,自告奋勇的前去捉贼一事。
“二弟,你看这卷宗,可觉有哪里不合理?”
“那贼人偷了纹银也就算了,怎么还爱看书,拿了有何用?”关缘奇道。
“没错,这就是蹊跷的地方。凡是盗贼,一般最爱黄白之物,其次才是贵重器物,各类细软,毕竟这无法直接变现,还得销赃倒卖,这都是额外的风险。没听说哪家被偷,还被偷了地契的,那贼人又不能明目张胆拿着地契去收租,也没有哪家黑店能为他销赃。”
();() “南阳县说这几家被盗,乃是雌雄大盗连环作案。可你看这时间,第一起宫家被偷是腊月初,近月余没有动静,直到腊月底才有接连作案。怎么着,那盗贼偷了一家便累了?还得休息如此之久?”关修一脸不信,“若我是那雌雄大盗,一定会短时间内连偷数家,早早溜之大吉,怎会在这南阳逗留这么长时间!”
“大哥你这么一说,此事却有古怪!”关缘说,“那你是怀疑这几家富商报了假案?可又为何这么做呢。”
“我又查看了这几家被盗富户在县里的档案记录,嘿,都有一共同之处!”关修顿了一顿。
“这几家都是县里的占地大户,城里的铺子房屋不说,光是在这南阳周边,十有六七的田地都归这几家所有。”
“所以我又从库中调去了历年南阳的税收记录和土地买卖记录,正要看看这几家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二弟正好你来了,你也帮我一起看看。”
于是二人关上房门,埋头查看那一摞卷宗账簿,竟整整看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中午,兄弟二人头晕脑胀,才起身休息。
两人站在院内,相视苦笑,确实是有问题,还不是个小问题。
自从弘治年间开始,南阳境内,这几家富户,或是租田起家,或是走商运输,都积攒下大笔的财富,开始大肆购买良田,兼并土地。到了前几年,南阳有一半以上的良田都被这几家占去,可官府的税收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几家以宫家为首,多年来通过瞒报土地,谎称受灾等方式躲避缴税。每一任知县或被收买,或被陷害,反正是官商一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追究。
从账簿和卷宗中可以看出,除了正常的土地交易,宫家等人还用了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不少被占了土地的贫农告上县衙,让他们沾了不少官司。从卷宗记录来看,最终不是不了了之,就是原告失踪,反正这几家富户硬是嚣张了很多年。
关缘关修推测,这次盗贼事件,应该是宫家为了销毁之前的一些和官府记录对不上的地契,让自家名下土地彻底变为黑户,才操作出来的贼喊捉贼事件。其余几家看见宫家如此,便也有样学样,搞出个雌雄大盗联欢案的故事来。
();() 那侯人英还傻乎乎的接了通缉令,满世界的找盗贼去了。
估计几家富户已经暗暗将侵吞下来的土地各自围起,又给足县衙好处,自此以后就再也不用交税了,准确的说,以后官方记录里就不会有这些田地的影子了。
“好算计啊,为富不仁,我算是见识到了!”关修道。
“可现在他们已经将证据销毁,苦主们估计也找不到了,我们似乎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关缘苦恼的拍拍脑袋。
兄弟俩面面相觑,一时觉得对这些无耻富商,竟然毫无手段,无从下手。
二人一时觉得没有头绪,便出门寻些东西吃。临走前,关缘长了个心眼,将二人整理好的证据打包带走。
关缘二人在县城内寻觅吃食,只见街头巷尾有不少乞儿穷人,缩在墙角,无依无靠。他们觉得可怜,还给几个残疾乞儿一些铜板碎银。
两人随便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边吃边讨论后续对策。
关缘连吃了3碗馄饨,拉着关修便起身离去。
“二弟,你别说,这家馄饨味道不错,鲜嫩爽滑,下次还来。”
“最好别来了”
“嗯?怎么了?”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那店家给咱们上馄饨之时,刚出锅的馄饨何其滚烫,那店家竟能赤手端的稳稳的。我看店家气息悠长,步履稳健,定是个高手。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还是小心为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侠好眼力啊,竟一眼将何某识破了”突然从身后传出那老汉的声音,原来是他挑着担子跟了上来。几十斤的担子挑在肩上,那人行走之间竟也不漏脚步,确实如关缘推断,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