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猛地睁开,茗城霍然看见面前的粗布床幔。
她忙不迭地爬起身,白玉尘恰好端着食案走进房。
这是芳草客栈,她的房间。
她没有听到白玉尘那一通叽里咕噜的到底都说了什么,只不断四处看向自己躺过的床榻,和自己一身整齐的装束,张惶无措地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她为何会从榻上醒来?
她做了什么?
谁将她送回来的?
她坐在榻边,一连默问自己三个问题,努力回忆失去意识前的所见所闻。
她只记得出前,自己想最后喝一次田彩云宅子里的安神茶,奈何茶叶已尽,又想起厨房里剩的半坛女儿红,便倒在茶壶里喝了起来。
后来,胤昭出现,与她聊了许久。
她隐约记得,他提到了万相镜。
再后来,是一片难以回忆的模糊片段:“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可以出了吧?”她揉了揉头。
白玉尘将食案放好坐到她身旁,看着她的手足无措:“可以。不过你从昨日中午至今都没吃过东西,所以……我让师兄他们先在楼下等你。”
茗城又是一阵错愕:“我睡了一天一夜?”
见白玉尘颔,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艰难咽着口水,小心翼翼问:“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胤昭背你回房的,他将你放到榻上时,你还在说胡话呢!”
当时客堂中正待出的三人,眼看着胤昭将不省人事的茗城背了回来,无不惊诧疑惑,尤其云时,更是忧心愤懑。
而胤昭则依旧一脸从容得意地任由她胡言乱语,一边“嗯啊”回应着,一边上楼将她送回房。
“我……说了什么胡话?”她的心忽地悬了起来。
“你说什么……好看,什么很软……”白玉尘转着眸子回忆。
茗城闻言脸上莫名一羞,捂着白玉尘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你们昨日生什么事了?”白玉尘探过头好奇问。
茗城却阖眸长长吐纳良久,终是将她推了出去。
她靠着门平息心跳,令自己尽力不去回忆那些零碎的记忆,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顿时没了胃口,索性离开房间去寻众人。
正当她踏出房门之际,再次一头撞入胤昭怀里,在迎上他的目光时,那些模糊又破碎的记忆开始冲击她的理智,仿佛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个人的脸和唇,情不自禁地开始想一些羞耻之事。
这一刻,她只想赶紧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她感觉自己开始面颊生热、气息混乱,倏地从他面前逃离,却被他快抓住手臂拉回。
“你急着去哪?”
他温润带着笑意的脸逐渐向她凑近,迫使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靠至墙角再无可退之地时,他停下了脚步,双手抵到她耳侧,目光在她眉目间来回游移,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轻柔缓慢,他身上那股清香已令她思绪拧成死结。
“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的酒品……真的很差!”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令她不禁缩紧了身体,“以后……不许与别人喝酒,尤其是男子。”
她终于明白,自己又因醉酒惹事了,惹的还是这位债主。她逼迫自己快思索对策,心中却不争气地荡漾回旋起那种炙热窒息,找不出一句话来搪塞。
而胤昭最终却只是笑得更深,缓缓放下手,任她逃离。
“上神,”他戏谑地叫住仓惶逃窜的她,“楼梯在另一边。”
……
长和洲,苕华城。
金碧辉煌、画栋雕梁的楼宇之间,庭院开阔。这是一处堪比皇家宫苑的宅邸,却仅仅是一城之主的住所。
正殿前的高台中央,柳致知惴惴不安地坐在太师椅上,眼望台下两侧,又看看面前走来走去的悬钟,不知所措。
他的两旁分站着筑宾浮郄二位长老,也同看向台下,时不时还会露出奸笑。
台阶下,跪了一排战战兢兢的男子,皆是从城中或者城外附近村落抓回来的壮丁,用以修建祈福塔的。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恐惧畏缩,是因为他们现了一个秘密——无论祈福塔是否建成,他们都没命活着回家。
那所谓的建塔,不过是他们乱抓壮丁的借口罢了。
悬钟忽然抬起手,一团黑烟在他胸前凝聚,随即一道道黑色纹络自地面骤现,爬出缠绕到那些男子身上。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之景,此刻已无暇顾及什么礼数规矩,纷纷踉跄爬起来欲向大门处逃跑。
但那些黑纹却像有生命一般,寻着他们的踪迹迅追逐,每捉到一人便将其死死缠住,不过刹那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堆枯骨。
其他人见状,更是没命逃跑,却都不及那黑纹度之快,顷刻便死成一片,庭院中又恢复成最开始的平静。
黑纹逐渐消散,悠悠白光环绕着融入悬钟身体,他心满意足地展开双手,享受着这些壮丁精气所带来的加持,令他精神十足,功力大增。
柳致知哑然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在悬钟不以为然挥手令魔兵处理尸体时,才惶惶开口:“你不是说……只要我答应做这城主,你便不杀人了么……如今为何……还这般残忍?”
悬钟堪堪走到他身前,双手搭在扶手上,凑着他的脸幽幽道。
“我只是答应你,不再每日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