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來到虛影的位置。
三樓的視野可以俯瞰整個莊園,天氣好時,甚至能看見極遠處的雪山山脈。眼下時至半夜,天幕邊緣只有三個巨大而詭異的圓月。再遠處就是試探著進入的迷霧。
庭院內散落著幾個水池,多數是低矮花叢,莊園左側則被花藤遮掩,穿過它後是草地與湖泊。小徑與湖泊的另一側,是片茂密的闊葉林。
通往□□的花圃小徑來了人。似乎不能稱之為人,廢色糊成一團難以辨析。總之,這團人影模樣的東西融於可怖幽深的色調中,一步步朝更深遠走去。
「雨很大,你有被淋濕嗎?」
眨眼間暴雨充斥天地。
伊塔洛斯感到疑惑,為這道不明所以出現的令他感到熟稔的聲音。
下一刻,冰冷的液體順著窗欄蜿蜒而進,透明水色如同幽靈那樣纏繞上他手指。它們湧進來淹沒房間。
好了,現在他被淋濕了。伊塔洛斯想。
*
「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炸裂尖叫驟然響起,重擊耳膜,在此後聲音成為一條被厚布遮蓋的尖銳細線,混混沌沌失去細節。
郁封重重呼出一口氣。
油燈在踏進房間的那一刻熄滅。它亮時郁封看不太清房間裡的物件,熄滅時的瞬間倒是一閃而過許多東西。
天花板角落懸掛著的,長著人臉的生物。伴隨某種沙沙聲,有點像響尾蛇的尾巴晃動。窗外閃過的人影,以及自己腳底的兩個影子。
有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竊竊私語,雖然這樣形容很怪異,但感官上的確是。怨恨私語帶著幾聲咒罵,能讓他模糊聽清——『為什麼』『離開這裡』『不要回來了』『一切都因為你』『討厭你』。
郁封重擰開油燈,那東西在光亮起時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大悶響,隨後咕嚕嚕滾進床底,露出一雙白亮的眼睛偷窺。才打開的燈兩秒後就熄滅,四周又陷入黑暗。
地板變得泥濘黏膩,每走一步都在下陷,黑色的不明物質扒著他的腿,無比沉重,直直扯著他往下沉。每一步都艱難無比,但還是安全來到床邊。他將油燈放到矮櫃,接著往上一躺,也不去管周圍奇怪變化的環境,總之,在失去視覺與聽覺的情況下就這樣入睡。
片刻寧靜。
異常消失了。
沙沙聲在他入睡後逐漸清晰,變為另一種清脆的音質。八音盒舒緩地演奏,芭蕾舞小人的投影浮現在牆壁上旋轉,一圈又一圈,的暖光柔柔打滿房間每一個陰暗角落。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銀色的光明會引領你前往安謐的夢境,那裡沒有痛苦與分離,沒有眼淚與嘆息。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我會時時刻刻守護在你身旁,撫去你眉間的愁緒,牽展你心中的不平。睡吧,睡吧,親愛的太陽又升起,無夢到天明。」
但房間裡並不存在八音盒,也同樣沒有光源。
第5章法涅斯之吻
「啊——!」
尖叫打破寂靜。隨之出現的,是種令人四支僵勁的悚然寒意。屬於死亡的氣息籠罩宅邸,但只持續很短的時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伊塔洛斯與支配者一前一後前往事發地。
二層某位客人的房間被聽聞動靜趕來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傭人站在遠處竊竊私語,見他來時噤若寒蟬,惶恐躬身讓道。
一路讓到房門前,得以讓他來到最前方看清究竟。
房間中物品擺放整齊,門窗完好。在靠近床鋪的一側,有飛濺開的膽戰心驚的血跡。
伊塔洛斯視線在內環視一周,又轉身一一看過眾人,最後落在騎士臉上:「發生了什麼?」
蘇索手持大劍,指節泛白,還未完全放鬆。他後知後覺將劍收回劍鞘,話音乾澀:「她……她死了。」
*
出於某種考慮,他們最終沒有採納多人聚在同一房間過夜的提議。
組合們兩兩成對,女傭將他們帶到各自的房間後便退下。
蘇索接過女傭手中的油燈後道謝踏入房門,就在那時,房間內唯一的窗不再透入光源,四周漆黑無比。
意識到不妙,蘇索連忙伸手去抓前方的支配者,但他抓了個空。
與此同時,周遭不再是今晚要過夜的華貴房間,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堡。
是驚變的前半夜,他正要聽從君王的命令,去處決一名疑似叛徒的忠臣。雖心有疑慮,但還是選擇遵從。
此刻,蘇索看見自己帶人騎上馬,一小隊人匆匆離去。
但那時他並不知道一切早有預謀,真正的背叛者不知不覺調走了所有能夠指揮的武將,叛軍已在周圍等待多時。
場景太過真實,先前幾十分鐘發生的事情更像他出神的幻想,他立即遺忘那場夢,轉身沖入通道,想要叫君王轉移。可是下一秒,另一位蘇索手持大劍,冷冷望著跪地唾罵他的忠臣。
他已經不在城堡了。
眼前人的神態與他無一二,真正的蘇索發不出聲。只見正要動手的騎士抬眼,目光精確鎖定他,語氣幽幽:「你想改變什麼?」
「你能做什麼?!」
大劍寒光一閃,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到腳邊。
霎時間火焰沖天而起,將一切燃燒。
「滾出去!」人影張嘴朝他大喊,面容在殷紅的火光中扭曲枯焦,話音混沌而充滿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