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斂不自憐,
當然也不會憤怒。
一個人,只要不覺得自己可憐,旁人便沒有資格去憐憫他。
「我是盼望謝大人好好活著,來日東山起復。」
宋矜最終彎唇笑了一下,溫和地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墜,「我也吃了十幾年的藥,好多次差點死了,但熬過來就好了。」
「宋娘子……」
謝斂皺眉,最終只道:「我已經是庶人。」
不叫他謝大人,叫什麼?
難不成學著章四郎喊他含之不成?若是按時下的風俗,對著他這張清冷的臉,喚一聲謝郎君都仿佛輕浮了似的。
「哦。」宋矜只說。
謝斂看她,似乎在等她換個稱呼。
宋矜卻說:「我想救你。」
這句話一說出口,宋矜就暗暗後悔。
無論是比起章永怡章向文,還是住在傅家的秦念,只有她才是真的無權無勢,且無人脈。
想要救下謝斂,無異於痴人說夢。
可謝斂不能死。
謝斂不該死。
憑什麼懷著大義的人,要死在爾虞我詐中。
憑什麼滿身清骨寧彎不折的人,要被敲碎了骨頭,屍體匍匐在權利華毯下的淤泥里。
她阿爹死了。
她阿兄也死了。
秦既白先生也早就死了。
「宋娘子。」
謝斂喚了她一聲,卻不見驚訝或是別的情緒。
他仿佛只是為了,讓她從激烈的情緒中抽離回來,不再沉溺在憤懣當中。
宋矜也看著他。
還不等說話,外頭的獄卒卻敲了敲門,催促道:「時間到了。還黏黏糊糊費什麼話,小娘子還年輕,早日另尋了心上人也不遲。」
女郎似乎有些惱,卻很有涵養地沒表現出來。
謝斂沉默看她起身行禮。
她被催促得不得了,還是猶豫著回過頭,補充了著說道:「我並不是玩笑,何況恩情本該湧泉相報。若有辦法,我……」
女郎溫溫柔柔的,窘迫又羞怯,像是鼓起勇氣。
在他看來,竟有些可愛。
謝斂被疼意撕扯得幾乎麻木的大腦,終於生出一點類似於愉悅的情緒,短暫地令他鬆了口氣般,緩過來一瞬間。
他溫和地看她看去,微笑點頭。
果然,那少女似乎驚訝極了,眼睛都亮了亮,儀態仍舊規矩安靜。
但整個人,確實很像是春日和熙陽光下。
清澈微爍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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