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京中一片繁华盛世,太医们干的最多的不过是替人保养延寿,实在没什么出彩的。
可边关就不同了。
边关大多缺医少药,又多伤员,只要肯用心肯吃苦,其实很容易出政绩。
正月中旬以后,明显能感觉天气变暖,那雪珠都撑不住,纷纷在半空化作零星细雨,夹在料峭的风中四散。
吸饱了水分的空气黏嗒嗒的,不管碰见什么都往里钻,衣裳缝儿里都带着潮,叫人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湿冷最难熬,太后宫中的火盆非但没减,反而又加了一个。
她抱着手炉缓缓吐了口气,又拍拍自己的膝盖,眉宇间的褶皱浅了一点。
洪文之前进上来的专治风湿骨病的药膏子确实有效,不光治好了白先生,连她这旧年因跪拜太多导致的膝盖刺痛也受益匪浅。
“什么”太后的声音骤然拔高,“他要去边关”
来请安的隆源帝面上也有几分尴尬,若细看时,还夹杂着一点恼怒
怎么,朕不过踢了你两下就要跑了吗
“这不成”太后一拍手炉,“多远呀,往返不得小一年难不成就把嘉真这么撇在京里”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用力瞪了儿子一眼,“都是你闹的,把人都吓跑了”
留在京里也见不到,跟出去有什么分别
隆源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话不是这么说,若他因这一点小事就跑了,也实在配不上皇妹。”
太后不过迁怒,闻言只哼了声,望着窗外缠绵的阴雨幽幽叹道“如今我也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见先帝去,唯独剩下你们两点骨血,总放心不下。若论富贵权势,咱们这样的人家早就到了头,也不敢有别的奢望,只盼着兢兢业业叫百姓过上好日子,也不算折了福寿。”
她指着隆源帝,“你自然早就熬出来,可嘉真命苦,却还没个着落,我心中着实难安。只求什么时候能得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伴着,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隆源帝听她这意思,分明就是敲打自己,又说只要人好就成,也不必苛求什么财权富贵。若论这些,天下谁人能比长公主嫁谁不是下嫁
“大正月的,母后何苦说什么死啊的,”隆源帝上前赔笑,“这样不吉利。”
太后白了他一眼,冷笑,“你能说出这话来,可见是给外头的人哄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什么时候也这样迂腐起来,连几句正经话都听不得了。没听老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哪敢留人五更天可见一切生老病死都是有定数的,岂会因你说什么就随意更改”
隆源帝听她话里夹枪带棒,知道是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也不敢辩驳,只低着头挨训。
太后又了一通邪火,这才慢慢平复下来,“眼下闹到这个样子,你这皇帝倒是捏个章程出来。”
隆源帝往大腿上拍了几下,“依我说,倒不如准了。”
太后把眼一瞪,“胡说”
“母后别急呀,”老太太上了年纪,脾气越捉摸不透了,隆源帝笑道,“既然是皇妹终身大事,自然马虎不得。他们俩满打满算才认识了几天姓洪的小子又是外头来的,总要细看看才好。且不提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是太医,就该为国为君分忧,难不成一辈子都圈在京中那也算不得好男儿。而若出去一趟就变了心,自然算不得什么良人。
退一万步说,若叫我现在就下赐婚旨意,倒也不是不行,可您也常说老话,这门当户对还是要顾忌一二的。他如今不过六品太医,不论门第出身还是官阶品级,未免太低了些。身上也没个正经功勋,若贸然点了驸马,世人怎么看,百姓怎么看难免有那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
寻常百姓之家都知道筹备彩礼上门提亲,何况是娶公主没得说,自然要在外头建功立业。
太后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火气也渐渐消了,叹道“这道理我何尝不知只是嘉真那孩子前头这些年着实苦了些,难得遇见个可心的人,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半点儿磋磨都不舍得叫她受。”
她简直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堆在女儿面前,什么规矩体统世俗伦理,统统不要了。
隆源帝拍着太后的手道“我也如母后一样,不过事关终身,自然要周周道道的才好。若真有什么不妥,倒是现在就出来还好,若婚后才现,岂不悔恨终生”
太后点点头,随即又瞪他,“话虽如此,天下也少有你这样狠心的哥哥,大正月跑去跟妹妹吵架,还拘着不许出门,这是什么样的混账种子才能做出来的好事”
隆源帝不由一声长叹,忽然有种四面楚歌的孤寂感。
就听太后冷笑,“叹什么气,可见是身子不舒坦,来啊,去跟淑贵妃说,皇帝身子不适,叫她好生熬一锅保养的汤羹来,哀家亲自看着皇帝喝了。”
隆源帝“我错了。”
大正月下母子相残,何苦来哉
他起身朝太后一揖到地,诚恳道“儿子错了,真知道错了,皇妹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愿意去见谁就见谁”
太后得意一笑,“这才罢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