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戴好眼镜,定好暗号,抬脚走进南望山北路。沿街的房子都改成了各种小商铺,卖糕点的,卖五金的,卖公安锅盔的……夏日午后,街上没什么人,不知哪个房间传出搓麻将的声响。
走进糕点铺,一家三口正在看电视,商远装模作样地问:“有没有拿破仑酥?”
老板娘头也不抬:“没有!”
商远:“哦。”
走进五金店,一个老头躺在长椅上打瞌睡,商远做贼似的环视四周,然后冲贺白帆摇摇头。
走进东北饺子馆,服务员正在擦桌子,懒洋洋地说:“四点才营业——”
商远满脸遗憾:“好吧,就想吃顿饺子呢……你这儿就你一个人啊?忙得过来吗?”
服务员说:“老板她老公死了,这两天不在,有事?”
商远挠挠头:“……没事,随便问问。”
贺白帆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商远不去考个中戏北影,真是可惜。
两人走出饺子馆,向下一家店铺走去。天气实在闷热,连一旁山坡上传来的蝉鸣都有气无力。临街的店铺还只是方家村的一小部分,贺白帆抬眼望去,只见小道蜿蜒,屋檐错落,商铺背后尚有许多人家。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前面是一家水果副食店,三个中年男人坐在店门口,正在打扑克。这次商远学机灵了,他走过去和他们攀谈,说是帮家政公司招人,需要年轻的男生。
贺白帆站在旁边,搭不上话,有点无聊地四处望。
水果店的塑料帘子一半掀起,一半落下。就在这时,店里走出一个人,他恰好站在掀起的那半边帘子后面,所以贺白帆可以将他看得很清楚。他穿灰色T恤,肥大黑色短裤,腰间系一条墨绿围裙。视线上移,贺白帆打量他的侧脸,他有张白净面孔,眉眼细致,嘴唇的血色有些淡。
他略略垂首,抓起刀,利落地将西瓜劈成几瓣。
他的手也是很好看的,手指干净修长,并且极度灵活:他一手托着一瓣西瓜,一手拿刀,手腕轻轻一转,银白的刀锋便准确没入瓜瓤,大概连一秒钟也没有,鲜红的瓜瓤被尽数剃下,不带一丝白皮。然后他把瓜瓤放进塑料盒,横切几刀,一块块瓜瓤就整齐地码在盒子里了。
那动作实在是行云流水,贺白帆看得发愣。
商远忽然碰碰他的手臂,低声说:“买个西瓜吧?”
贺白帆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只想着,如果他去买西瓜,就跟他说要现切的西瓜,这样可以再看他切一次……
贺白帆点头:“买吧。”
商远:!!!
商远长腿一抬,就要冲进水果店。
贺白帆蓦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不买西瓜,商远!”
商远有些茫然:“到底买不买?”
贺白帆说:“不买不买,走了。”
两人在小超市买了雪糕,没地方坐,只好站在路边的树荫下面。商远抱怨道:“白帆,你什么情况?”
贺白帆脑海中尚在回放那人处理西瓜的画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人不像一个卖水果的商贩——他太年轻,长相也太斯文,可是他的刀法又那么娴熟。
贺白帆迟疑地说:“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是弯的。”
商远脑袋一歪:“那你干嘛让我买西瓜?”
贺白帆尴尬地搓搓脸:“渴了,想吃西瓜。”
“哎——”商远长叹,“贺白帆,你怎么是个饭桶!”
贺白帆无言,商远也沉默,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雪糕。天气愈发闷热,正酝酿一场大雨。
商远望着地上的蚂蚁,忽然说:“白帆,你说,我姐是彻底被骗了吗?我姐夫本来就是gay?”
贺白帆说:“也可能是双吧。”
“我姐到现在还不相信这事儿,她真的很爱我姐夫,”商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语气有些低落,“当初他俩谈恋爱的时候我妈就不同意,她说,虽然这男的确实有本事,但家庭条件太差——农村考出来的。这种凤凰男,绝对信不得。”
贺白帆不好评价商远的家事,只好随口附和:“嗯,凤凰男不行。”
商远把雪糕的木棍丢进垃圾桶:“算了,咱们回去吧,这天太热了——你还想吃西瓜不?我去买点儿。”
刚吃完的雪糕甜得发腻,想到西瓜也是甜的,贺白帆胃口全无。他只想赶紧离开这条遍地脏水的小巷,回到开空调的车里。
“不吃了,走吧。”贺白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