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素宜也知凶险:“嗯,天魔斥候一次出动六个,还是径来极沐寒,一定是有志在必得的事。”说罢,望向城中,再对丈夫道:“夫君,如今北穆和灵玉不在,我想让木瑾师妹他们离开此处,护送百姓由东门逃出,你意下如何?”
寒泉凛正自思量,一人率先出声道:“师姐,这样不是让极沐寒更处危机嘛?”说话人正是木瑾。
“就算你们在此,也是于事无补,苦苦支撑了无益处。”冷素宜显然不会改变决定。
寒泉凛看向妻子,见她坚毅如此,只得依从,转身对四人道:“你们四个将自身道力注入城堡之中,这就去吧。白芳,若我们有何不测,告诉你北穆师叔和灵玉师姑,木瑾资质最高,性格最好,又最得凌霜师叔喜爱,就奉她为城主。”
木瑾听罢,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白芳、薛之颂、贺祺齐声争辩:“天魔虽然凶狠,可我们齐心协力,未必赶他不走。”
寒泉凛身为城主,一言既出,岂容弟子不听,当下重申一遍:“凌霜门弟子听令,去保护城民,不得有误!”四人不能不从,将自身道力尽数注入城堡的门匾上,前去护送城民离开。
四人刚走,小若雪来到城堡上,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木瑾。小若雪垫脚四处张望一番,问父母道:“爹娘,怎么了呀?”
看到女儿,冷素宜压下心中忐忑,对她道:“天魔为乱九牧,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爹娘也没有把握保下极沐寒,若是,若是……”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小若雪更是不解:“娘,你怎么哭了?”
冷素宜强忍伤心,转身对木瑾道:“师妹,小雪喜欢你甚于我们,若是我夫妇遇到不测,小雪还烦请你照看。”
听罢这话,木瑾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垂下头去。
此时,天魔已飞临极沐寒城墙。冷素宜无瑕等待,径直走至城堡垛口,双手交错搭上两肩,双眼轻合,吟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再吟:“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但见城堡上方那面迎风招展的天青色大旗蓦然东指,旗卷西风,声动苍穹,青色大旗如波浪翻滚,寒雪之力的“素雪纷飞”、“素雪飞花”一齐使出,蓦地由身上涌向天魔。此青色旗帜正是九牧神兵之一“乾坤旗”。
寒泉凛来到女儿身前,俯身拉住她的双手:“以后,你要坚强,更要善良。”说罢,无限悲情涌上心头,这样一个坚强的男儿竟险些流泪。
小若雪缓缓地抽回一只手,替父亲擦了擦眼角:“爹,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那样好运气就会被吓跑的。”
寒泉凛重重点了点头,起身对木瑾道:“带她走。”
看到城主师兄的不舍神情,师姐的决绝背影,城外整整六个天魔斥候,木瑾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对二人道声郑重,拖拉着若雪,若雪不断回头,直到消失于梯口。
寒泉凛走向城堡北角,回头看去梯口,那里并无女儿的身影,可这却让他流下两行清泪。深吸一口气,双手齐齐按上墙上凹处,只见城堡门匾处的“冰雪”两字中央蓦地亮起亮白,一粒珍珠大小的物事大放冰魄寒光,顷刻间,城堡之尖射出一道道冰霜剑气。此物正是九牧神兵之一“月明珠”,寒泉凛道力尽失,能调动门人留下的冰霜之力,正是因此月明珠。
二男四女共计六个天魔斥候各骑飞龙正向着极沐寒飞掠来,远远看去便让人心生胆寒。等到极沐寒外,六斥候驻停飞龙,这回看得清楚,二男着血红衣,胸前镂空单薄的人字,北风透镂空处入衣,吹得血红衣呼呼大响,却因胸中热血涌动,不俱冷寒凛冽,正是来此复仇的辜、孤二斥候;四女着鲜黄绫罗衣,面容不能算姣好,然点紫描红,能见妖异万端,涂腮抹唇,敢有风情千种,胸前绣枝头花,花开艳艳,更显胸脯峰峦起伏,春光无限,正是花曾开的花馨赏花四斥候妍、悦、姬、艳。
辜、孤二魔正想着从何处开始屠杀以血前耻时,城内忽然飞出几道寒气,辛亏他们的伤势已然恢复,这才未被伤到。受到如此款待,二魔积攒的恶性顿时盈满荡漾。只听两声此唱彼和的怪叫声传遍极地,六斥候纷纷使出看家本领,辜斥候轻挥凸骨刺,辜斥候狂甩挠骨钩,血雾漫漫,野鬼哭嚎;妍、悦二斥候捏出间银针,姬、艳二斥候摘下耳上环坠,一同施为起来,但见落花纷纷,香雾飘飘,天魔功与城内飞出的寒气对抗起来。
时间过去好一会,六斥候虽没能攻进城中,可因对撞后的道力纵横泄出,城内已是烟火四起,还在奔逃的城民已有不少遭秧,竟被活活烧死、压死。这使辜斥候吆喝起来:“他们是负隅顽抗,寒剑就在城堡中!”
寒泉凛夫妇以二对六,不但要阻挡天魔逼近,还要分心以冰雪之力保护城民,城堡中虽有木瑾以及三位三代弟子所注入的道力,可在坚持半个时辰后,道法也已不能支撑,此刻见城民尽数逃离,早精疲力竭的二人才敢停下功法,相扶而立垛口前。
天魔见阻挡他们推进的寒气忽然消失,虽不明所以,可并不妨碍他们抓住时机进城。刚一入城,辜、孤二斥候魔便将沿路所见的一切付之一炬,以雪当日之耻,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狼藉。肆虐一会后,二魔总感意犹未尽,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城中无人,使他们不能享受震天的哀嚎,不能欣赏挣扎的惨相。想通后,唤上花斥候立刻聚来城堡问罪。
虽然刚才的战斗已消耗了天魔大半道力,可辜、孤二魔却有恃无恐地悬在城堡之上,心高气傲地俯瞰而下,明知而故问道:“可是你二人阻拦我等、放走他们?”
寒泉凛在冷素宜的搀扶下来到垛口,听天魔问,他无惧答道:“身为极沐寒之主,我责无旁贷!”
“当日你们五个人,携同一众弟子,可逼得我兄弟走投无路,在平原上,忍饥挨饿几十天,险些不能活,这笔账,怎能不算?”
“只恨当日不能赶尽杀绝!”
“哼。现在,我可以给你机会,本斥候就在你面前,你来杀了我吧。”
妍斥候面现不悦:“辜斥候,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给你出气。”问:“你既是城主,那一定知道那柄寒气逼人的剑在哪里吧。”
听众魔竟是为了冰雪门祖师的寒剑而来,寒泉凛夫妇也觉不解,可细想一番,自天火降临后,九牧大地再无雪下,域外天魔又心性火烈、戾气极重,想必那柄剑对他们有极大克制作用。可是否真的如此,二人也不会说出冰雪门的镇派寒剑的下落。何况,他们连寒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去哪得知剑之所在?
寒泉凛正要说出祖师婆留下的两句话,冷素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寒泉凛即刻会意,因而改口道:“若不是寒剑遗失,冰雪门何至分裂两派?”
辜斥候急问:“遗失在哪?”
寒泉凛回道:“那柄剑被祖师婆藏于九牧之南,至今冰雪门未能寻回,不过那柄剑属性极寒,想必所在处必有异象。”
辜斥候不知想起什么,不觉点了点头,可却更生愤恨,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可以上路了。”便举起了凸骨刺。
“且慢!”妍斥候拦住辜斥候,道:“尊上要的是寒剑,而不是寒剑的消息,你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那留着他们又有什么用呢?让他们活着,我们死?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辜大哥说得是。”孤斥候连忙站队。
“可他们起码告知了我们寒剑的消息。”
孤斥候再道:“杀了他们,他们乃是一城之主,或许尊上看在这份上,会饶过我们。辜大哥,杀了他们!”
悦斥候道:“孤斥候,你和你的辜大哥,一个杀害父母,一个弑杀恩师,当年你二人杀他们时,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悦斥候,我曾经过誓,谁再敢提这件事,我就让他付出代价。”
“别吵了,他们必须死!这是我们在异乡生存下去的法则!”辜斥候毫无商量。
姬斥候听得心烦,开口劝道:“三位姐妹,虽然临行前,姐姐吩咐我们不须滥杀无辜,可那也是为了我们能在九牧活下去。如今,杀了他二人,或许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辜斥候说的不错,这就是无情魔域的生存法则!”
艳斥候也道:“辜、孤二斥候好歹有些建树,我们可是寸功为立,如此回去复命,必遭刑罚,若让姐姐看着我们受刑,她必定生不如死。”
妍斥候终于点头,望寒泉凛、冷素宜道:“既然你们如此痛快,为了不欠你们的恩情,我们就给你二人一个痛快。”说罢,妍、悦、姬、艳四斥候齐齐喝一声:“花开时分。”花殁术法——花馨赏花的花曾开第一术就此使出,但见寒泉凛、冷素宜站立处的地方,五颜六色的枝头花齐齐绽放盛开,随即脚下就裂痕无数,不几刻,轰然塌陷。
二人早道力枯竭,从几十丈高的地方摔落下去,自知身死无疑,四目相望,双手紧握,坦然释然地随着废墟一同掉落下去。
辜、孤二魔紧赶而下,见跌落在地的二人犹自双手紧握,辜斥候很不喜欢:“让我送你们一程吧。”就要动手之际,忽听一声极有威势的声音从原野传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