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他看见了先前被自己拿出的定秦长剑。
他拿起定秦,用手指抚摸着剑身。
数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当周元武让赵羽将这把剑带来秦国公府时,他对这把剑可谓是好感全无。
他不知道一把染血千年的亡国之剑,到底对他有什么意义,他将其视为不祥之物,甚至感到厌恶。
但秦武瑶并非这般看待,这是她的家族唯一留下的东西了,在秦末的战争中,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失去了自己的宗族亲友,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失去了自己的国家。
她从高高在上的镇国将军之女、云安公主变为了亡国的遗留之人,面临着不知死生的黑暗未来。
周元武的一纸命令,判决了所有秦皇室之人的结局——暴秦无道,汝等为秦室宗亲,列爵封候,官至人极,战时为秦出力本是常情,然则乱立法度,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各州百姓皆言“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饿殍遍野,血染江河,尔等为皇亲国戚,握珠玉金银,藏万石之粮,却不一钱一粮以救百姓,实乃短视至极,真奴才也。今天下方定,天下百姓无不望生食汝等之肉,饮汝等之血。天军奉天下之愿,替天降罚。
秦国宗室一夜之间几乎全灭,代天浩在最后的关头面见了周元武。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晚,他向周元武提出了他为军多年来的第一次请求。
他说自己在进入武康的那一日有缘见到秦武瑶,觉得自己对她心有好感,正好战事将息,自己想要寻找一人结为伴侣,安度后面的日子。
周元武允诺了他。
在那一次除夕夜,当定秦由赵羽交付给两人时,代天浩想的是如何处理掉这把不祥之剑。而秦武瑶秉持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若是百年后我不在世间,还请夫君替我保管此剑,这是我的家族——秦家,留于世间的最后荣辉。”
在天龙新立后,周元武想尽一切办法来打压旧秦,他焚毁了一部分秦书,杀了一批为秦国辩护的文人,铲除夷平了秦室的宗庙……
但所有人都明白,包括他周元武在内也清楚,他不可能抹去秦在历史上书写下的一笔一画,神州的骨血中,秦永远有不灭的一席之地。
正如他为自己取公爵之名为秦,正如他接过了秦武瑶手中的定秦,秦室的荣辉,仍未消散。
当神州的风吹到了东海之上的天屿,他是否会继续走下去呢?
在溪水旁,代天浩驻足不语。
他想到了很多。
在当年离开西方的那一夜,先祖与他说过,“去东方,那里才是你的舞台。”
在江州的高楼之上,文远对他说道,“信命吗?”
……
他自然是不信命的,如果他相信,他就不会在幼时便奋刻苦的修炼习武,他该老老实实的在宫中做一名见不得光的杂役,干那些最低等最令人轻视的活。
他该在被勒令离开西方的时候心如死灰,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与期待,自暴自弃。
他信自己的一生该由自己掌握,只是现在的状况,让他不尽如意。
自己的人生,方才三十出头,如代天辰所言,一般龙族寿命三千左右,自己就算是混血,也该有千年左右,这点岁数,换算成人族,怕是儿童都算不上。
未来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处理,他还有许多要弄清楚的事情——自幼就未谋面的母亲,还有失踪的父亲,以及自己体内那异常的血脉……
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暂时落脚天屿,但这里不会是他最后的安息之处,未来他终究会离去。
但契机是什么?
他不知道。
会是代天辰向大6亮出利剑吗?还是……
他也不敢再想下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他终于结束了原地的思考,选择回到屋内。
定秦无声的横卧在桌上。
他走过去,小心的将其拿起。
此身来自西域,背负万千因果羁绊。
此剑铸成千年,见证春秋沧海桑田。
“还没到我能闭上眼的时候。”代天浩将定秦收入戒指之中。
“阿瑶,这把剑……”
“也还没到能够真正入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