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峋长久沉默地看着她。
沉默到让她有些心慌。
许久。
“朝朝。”他抬手,拍了拍她因为春寒,些微瑟缩的肩,好心提醒,“讨好老太太没有用。她给不了你想要的。”
宋朝欢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从没听晏峋叫过老太太一声“奶奶”,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同旁人一样,叫她“老太太”。
并且同她说,和他一样叫就好。宋朝欢点头应下。她也没有拿别人的奶奶,当做自己亲人的兴趣。
宋朝欢有时甚至觉得,晏峋没有叫老太太在晏氏的职称,都已经是出于晚辈仅剩的一点礼教。
晏峋不知道的是,她愿意陪伴晏老太太,并不是因为旁的,甚至不是因为晏峋。
而是曾经无法弥补的,一点点代偿心理——在外婆最后的那段日子,她缺失得彻彻底底。
等她得知消息赶回南亭镇的时候,只陪到外婆一个晚上。
老太太走后,第三方律所一份早已公证过的遗嘱,将她手中股权除了一早出局的晏峋母亲,小儿子与孙子,不偏不倚地分予两人。
此后谁能逐鹿,各凭本事。
宋朝欢有时会想起老太太临走前的那句话。
事实证明,连晏老太太,也不太了解这位亲孙子。
当初晏峋提出娶她,从晏家长辈到集团高层都是满意的。
毕竟在那样的时刻,娶她这个家世背景对晏峋毫无助益的女人,才更能让各路势力放心。
宋朝欢想,他们不晓得的是,晏峋娶她,除了腹背受敌时好叫敌人松懈,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乘云登极时,无需受制于人。
这样的男人,浪荡是真的,野心与自负亦是。
如今所有的结果,在当初其实都有迹可循。
可自愿堕入陷阱的猎物,向来视而不见。
宋朝欢后来想,或许在她当年说出那句——“晏峋,我不能跟你走”时,俩人年少时那点幽微的隐晦的,亦或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点点好感,便已经像那只来不及抽开丝带,送不出去的生日礼盒,
永远得不见天光。
…………
门诊医生的诊室门从里打开,一位阿姨朝医生道着谢后退出来。
宋朝欢起身,拿着报告再次进去。
落座后。
“你这个情况,”医生对着心超报告蹙了蹙眉,“可能要开胸啊。”
宋朝欢微愣,温声问:“不可以做介入或者微创吗?”
医生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介入够呛。微创也不是说不能做,”又指着报告同她解释,“但你看啊,你是原发孔房缺,而且位置比较靠后,大小又有三十几。如果微创效果不好,还是要受二次罪再开胸。”
医生以为她害怕,毕竟“心脏病”给大众的印象,都是洪水猛兽,于是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害怕,就算是开胸,你们年轻人恢复得也快,顺利的话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
十天啊。宋朝欢垂了垂眼。
“如果开胸的话,”她轻声问,“可以自己签字吗?”
“嗯?”医生视线从键盘上打着的病例挪到她脸上,有些无奈地笑道,“那当然不行。你这个情况是要全麻的,手术完看情况还要住几天特护病房,肯定是要家属签字的。再说你手术完之后转到普通病房,也要有人照顾啊。”
医生见她是一个人来的,又说:“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这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要重视起来。你不要觉得现在没感觉就拖着不做,原发孔型出症状了病情是发展得很快的,严重了会心衰。”
“这样啊。”宋朝欢微垂睫,喃喃道。
医生见她怔愣发呆,又见她病历卡上填的已婚,年龄却不大,便说:“如果最近有备孕的打算,先往后放一放,做完手术之后再考虑。因为……”
宋朝欢回神。
“医生,”她温和平静地问,“如果离了婚,我在法律上,便没有了任何亲属。那手术的话,可以自己签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