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斯挥了挥手,让两个人从他的屋里出去。“我稍后为你们出题,随便谁来取吧。”
他为此感到有些头疼,这两人无穷无尽的较量已快把他觉得合适的命题掏空。
莫尔斯轻轻呼气,重将握在手里。
就算佩图拉博真的徒手造出数据板,他也不要用:他不信佩图拉博造的工具,信息最后不会传递到那少年人的终端机里。
年华转动,最最朴实的已与他的手互相熟悉。
旧夜时他以碳黑制作墨水,又或者将蜡涂在木板上,以雕刻针坚硬的细尖在蜡板上刻字,又以扁平的一面在失误之处磨平蜡面,重书写。
后来他用羊皮的纸,用木制的纸,用羽管的,用滚珠的。如今他记录故事,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旧法曾行的时日。
他的划过纸面,于是日月又滚滚行进。
“他要让义人有义、正直人有正直。不可让义人行义致灭亡,不可让恶人行恶享长年。”
“他定了的法,他的话乃公民要听闻的话。”
“他偶有咒诅人,屡次要论罪者的网罗;他的咒诅只有我听闻,那些话在我耳边响,反叫我心里喜乐。”
“我与他道,我不见往往行善而不犯罪的,也不见往往正直而不愚昧的。凡事不可随他一时的心意,或他要将他自身一并入葬。”
“他们的殿建起,公民途经却不要谨慎脚步。他们让步履近前响,在堂皇的楼下自由言语。我见城里货物增添、金银增添、行的男并女增添,又有外邦的人增添、外邦的财主增添。”
“他们听闻青年的赐予,要来纷纷鉴察他的能力。于是智者从外邦来、王子从外邦来、祭司从外邦来。”
“智慧胜过勇力,而勇力不可缺无。”
“他要让外邦能以吃用,能在同等的劳碌里喜乐,他要善和真的往异邦异里去,要将一切谈得妥当,所以他造坚垒、造战车、造刀兵。他令大见气力。”
莫尔斯捏了捏手指,他对当下的文稿尚不满意,也许以后又要重书写,好在他不缺这么一点儿时日。
水钟的水滴滴往下落,与沙漏的沙一并无休止走。日晷的针早已折断,表盘缺损焦黑,他早就与佩图拉博说不要在他的房间试火枪。
菱格的窗换了栅格的窗,牵动线绳则百叶可闭合遮光。近日里洛科斯时兴着牵拉的百叶,无数公民反反复复将结构玩到破损。
佩图拉博正要推广的玻璃,双层的结构虽不必要,但的确奇。
又有人来叩他的门,莫尔斯搞不懂为何他们总要在他书写卷轴时与他交流来往。
先入门里的是卡丽丰,随后是更高大的佩图拉博,青年比他的姐姐高了半个前额。洛科斯的粮食叫他生长得迅,像里的麦,与田里的苗。
他的头又留长,配上一身的轻甲与额前的冠饰,倒和奥林匹亚众多神话里的神子嗣更相似。莫尔斯不会与他直言,否则这大个的青年又要暗自恼火上数个日夜。
“我的军队正在训练。”佩图拉博开门见山,“虽是依照古籍与我的推演,但你是否愿意前来观看?”
莫尔斯将抛下,细长的圆柱在桌面悄声滚动,最后卡在一处不远的角落。
他向他的藤椅里往后仰:“要我为你提出意见?”
“正是。”佩图拉博说。
“我是工匠,孩子。我并非万能之人。你几时见我握武器,染血污了?我可不记兵马之理。”
佩图拉博也不坚持:“那就来我的剧院看看,莫尔斯。我将它建的很漂亮。”
“你那剧院每年翻一轮,洛科斯也不嫌你多事。”莫尔斯笑道,又将从桌上拿起,绕在手指之间滚动。“我去你剧院做什么事,你要看我在台上以高音唱腔歌颂一曲?”
卡丽丰适时加入谈话,眼眸依然安宁而洁净:“是明年要举行佩图拉博的命名仪式,莫尔斯。洛科斯的传统成年礼仪就是如此,他既是我们的军团之主宰,就要与我们一并归属在洛科斯。”
“命名仪式?”莫尔斯咀嚼着这个词汇,既然佩图拉博来了他眼前,那么青年定然已经同意了参与到其中去。至于点,当然是明年的佩图拉博大剧院。
他饶有兴致转着,“你要给自己重命名吗?”
“不,我将正式定下我的名。就是佩图拉博。”青年说。
莫尔斯定定看他。多年前青年在大殿上宣言,他要让他的名字具有意义。他将要做到吗?
他小幅移动脑袋,动作在摇头与点头之间模糊。“由赫丰妮女神定名的典仪,我将在明年去看。至于现在,让我保留些鲜感。我已看了你那大剧院千百遍。”
随后他忽而想到些什么,“女神像是谁来刻?不会还是安多斯?”
卡丽丰颔,“兄长很愿意重赠他的祝愿。”
佩图拉博接下话:“届时我也将出我的兵马。”他宣布。
“一场命名,一场阅兵?”莫尔斯喃喃,“对了,哈尔孔还没要继位吗?”
“达美克斯说哈尔孔要在我的旗下立战功。”佩图拉博扬起头,额前铁饰泛着亮光。他随即露出一点不屑,“我不会令他死。”
“也好,是好的事。”
莫尔斯望向窗外,知晓着群山里将回响起炮的声音。他的落在纸卷之上,漆黑的墨留下刻印。
“智慧的未必可得果实,明理的未必可得胜利,掌兵的未必可得欢喜。”
“然邦国要兴起,正如风要携带麦种,云要携带雨滴。光亮是好的,黑夜是好的,祝愿是好的,所以他要忘忧愁,克邪恶,行佳好的事。”
“我又见时间走去,万事转动。我又见飞鸟、见刀兵、见大。”
莫尔斯停下,窗外,庆贺佩图拉博成年暨命名仪式的礼乐已自八方响起。
他听着长笛、竖琴与芦管,待佩图拉博敲他的门。他的长与黑衣自动洁净。
翻动书卷,他见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