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聽入耳中的四個字含在唇齒間細細咀嚼了一番,視線越過阮書桃,落在她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影上,眸光如水色般微微一晃。
少年模樣的小公主比之往日裡更顯稚嫩。
墨發整齊束於華貴玉冠中,如烏玉般泛著淡淡光澤,罕見露出小巧精緻的白皙耳垂,連著脖頸處細膩光滑的瓷白肌膚,襯得那一雙圓潤貓瞳又黑又水亮,唇如丹朱,紅似艷梅。
他眉心皺了一下,聲音淡淡的,不高不低,聽不出半分情緒,「殿下?」
樂冉渾身一僵,下意識低下頭去,又硬生生止了動作,別開臉,露出一截線條娟秀柔美的雪白脖頸。
宋鉞的視線又落向前頭,那個正梗著脖子怒容滿面瞪她的小丫頭,驀地輕笑了聲,「不愧是阮大人教出來的好女兒,竟有膽子私自帶殿下離宮?」
阮書桃渾身一僵,聽出他話里話外的威脅之意,但也就那一瞬,她反應過來,心想他這麼個亂臣賊子,竟然還敢在這裡若無其事地威脅她。
她冷笑一聲,挺起胸膛正要應戰,垂下的手卻被身後牽著的小姑娘捏了一下。
樂冉上前兩步,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兩瓣肉嘟嘟的朱唇壓得泛起白痕,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軟綿綿的聲音里也有些許鼻音,一看便是方才哭了一場。
「是我叫她帶我出來的。」樂冉昂起臉,定定地看著眼前姿態悠閒的男人,放鬆下的手指又默默捏進掌心,沾著殘餘水色的眸光里有一些倔強。
她望著宋先生那雙形狀姣好的鳳眼,好似在一瞬間看見了深不見底的森寒深淵,一陣淵風吹來,遍體生寒。
宋鉞的眉心驀然皺起。
從反應來看,方才言語已盡數叫這兩個小姑娘聽在耳中,宋鉞捻著指腹上的扳指轉了一下,到底是有些預料之外了。
和宋鉞對視半響後,男人移開了目光,似思索著什麼,倚靠在木雕欄旁,面容冷淡著,是樂冉一貫所熟悉著的漫不經心。
她視線下意識落在宋大人轉著扳指的手指上,在石青色暗紋的袖襟映襯下,那雙手更顯修長如玉,骨節分明。
樂冉只覺自己的心也被這般捏在他手裡轉了一轉,暈頭轉向的,她下意識起了些緊張和期盼,想從宋先生那裡聽到解釋,想聽他否認方才聽到了那些話。
但最終,宋鉞只淡淡道:「微臣送殿下回宮!」
對方才一切隻字不提,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樂冉怔在那裡,眸底落下一層霧霜,像是初晨時出太陽前的那一層朦朧霧靄。
作者有話說:
第34章三十四條魚兒游過去
第二日晨時,天才蒙蒙亮起來一些,樂冉就已經從夢中醒來,沒了多少的睡意。
她睜著一雙眼,怔怔地望著頭頂上繡有金絲線的紗帳頂。
此時還未出太陽,窗紙上映著薄薄一層,宛若霧靄似的青灰,屋子裡暗蒙蒙的,只有一盞雕繪著八寶的檀木宮燈亮在床榻旁,暈散開朦朦朧朧的光意,如蒙下一層飄渺的紗緞,模糊了那些物什的輪廓,令人有些瞧不真切。
氤氳著的藥香里,樂冉翻了個身,發出淅淅索索,布料摩挲的細碎聲響,在此一刻寂靜時,顯得尤為突兀。
她揪著錦被的一角,交織的光影里,眸底的光有一些黯淡。
昨日裡宋大人送她回來時,一路無言,車裡的氣氛有些令人喘不過氣,樂冉拽著氅衣垂下的繩結,縮在車廂一角,滿心期盼著他至少能說上些什麼。
哪怕是指責她偷摸溜出宮去瞎胡鬧,不顧儀態,也是好的。
可偏偏,他只是疏離又恭敬地送她至宮門口,連半身交代也沒有,轉身時石青色袖襟揮起的弧度鋒銳逼人,竟無端令樂冉覺得至此便劃清了聯繫。
就那一愣神的功夫,宋鉞走出去幾步,坐回車中,消失在她的視野里了。
樂冉有些許茫然的愣怔在那裡,只覺心裡驀然有一些空落落的,這種情緒來得突然,像說漲便漲起的潮水,令她有些手足無措,只呆呆地望著那輛遠去的馬車。
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喜愛傷情的人,可那一時,卻說不清心下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複雜情感,便乾脆通通扔進名為『傷情』的籮筐中了。
宋先生一定還未將她當做心上人,小公主失落之餘,難免又有些惆悵,誰會叫自己的心上人難過呀。
可此時再想一想,樂冉又不免覺得自己有一些矯情,她可是長公主哎,若是想知道,儘管大大方方去問宋先生就是,自己在那裡胡思亂想個什麼?
她一向都不大能猜得准旁人的心思,說不準宋先生也是如此,想到這裡,小公主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有些泛涼的臉頰,打定主意要去尋宋先生當面問一問。
本來今日裡頭,她是不用去早朝的,但盤旋心間的問題一時沒有答案,她便一時抓心撓肝的,不得安生,還不如就去上朝去了。
胡思亂想了一通,天也漸漸亮了。
樂冉從榻上坐起來,想喚綠芽來替自己梳妝。
清晨的風有一些涼,昨日裡爐子熄得早,榻下火盆里的炭不知何時也滅了,乍一掀開被子,涼風襲來,頓將樂冉凍了個清醒。
小公主愣怔了一下,深覺飽暖思雜緒這句俗語不是沒有道理,她如今雖年歲仍小,但世間冷暖卻已嘗得幾分,方才那陣牽動心緒的胡思亂想,簡直是太矯情了一些。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