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了雨。
南州多降水,夏秋两季雨水格外密集,掉漆生锈的窗框被风刮得哐哐作响,林初很快被惊醒。
担心家里有其他窗户没关好,她蹑手蹑脚起来,却看见客厅亮着灯。
“吵醒你了?”
听到动静,坐在餐桌旁的林稚川回头冲她温柔一笑,“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看清他在做什么,林初皱眉:“要是再这样,下次我不给你带书了。”上前两步,收起桌上的书籍,大多是计算机相关的经典读物。
全英文印刷的纸面上,黑色钢笔字迹齐整,和林稚川面容一样清隽:“睡不着随便看看,也没看多久。”
“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身体,其他以后再说。”林初板着脸,不听他解释,“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你操心。”
林稚川和她提过几次辞掉奶茶店工作的事,被她找借口岔开了话题。
林初知道他担心她的安全,但如今家里多出一个人的开销,经济压力比以前更大,辛德瑞拉的工资又给得格外高,没有任何辞职的理由。
“阿初。”
闻言,林稚川苦笑,“是舅舅没本事,不然……”
背着入狱记录,他无法入职任何一家有背调的公司;失去一条小腿,又不能去做便利店店员等对身体状况有要求的简单工作。
担子只能全压在林初身上。
“你别乱说了。”
林初斩钉截铁打断他,“赶快去睡,白天休息好了再看书。”
检查一遍窗户,林初回到卧室。
雨水顺窗棂缝隙淌进来,房间里湿漉漉的冷,她睁着眼睛,想起方才林稚川的话,毫无睡意。
林稚川当然不是什么没本事的人。
收养她那年他读大一,刚成年几个月,自己还算个孩子,就要再养活一个五岁的小孩。
路明山一分钱不出,他边上学边打工,靠着兼职收入和年年绩点综测第一拿到的国家奖学金,和林初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还记得林稚川那时的模样,整个人瘦得像根摇摇晃晃、套了衣服的竹竿:“猜猜奶糖在舅舅左手还是右手?”双手背在身后,他弯下腰,眨着眼冲她笑。
毕业后,林稚川进了一家外企,林初也到了勉强可以独立的年纪。
有那么两三年,生活在慢慢变好。
林稚川工作能力出众,很快升职加薪,林初考进南州最好的初中,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他曾在吃饭时和她算过一笔账,按着现在的收支预期,等她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就能离开这个破败不堪的旧城区,在新城区买一套房子,多余的存款还能支持她去国外留学念书。
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切都有盼头。
直到后来……
有东西裹在风里,狠狠砸在窗沿上,发出一声重响。
林初回过神,翻了个身,又想起徐嘉年今晚的质问:“为什么转来私高?”
夜风中,少年语气懒散随意,低哑的,有种磨砂般的颗粒质感。
林初下意识抓住被子。
纤细手指死死绷紧,过于用力,关节有些泛白,被角揉成一团。
半晌后,她长出一口气。
看了看时间,闭上眼,强迫自己沉沉睡过去。
*
这场雨下得久,直到林初上学都没停,只是稍弱了些。
乌黑如墨的稠云被风卷动,淅沥冷雨打在深色过膝袜上,冰凉潮湿,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一起变得压抑。
林初在教学楼门口的全自动伞套机上收纳好雨伞,进班后,却发现教室里的气氛莫名兴奋。
与阴沉天色截然相反。
躁动的,如同风暴眼缓慢旋转形成的前夕,不安又澎湃。
林初越过两个拿着手镜贴假睫毛的女生,疑惑看向周舟。
通常情况下,她们会收敛几分,选择在盥洗室里补妆,而不是老师随时会进来的教室。
“喏。”周舟会意,朝后努了努嘴,“他来上课了。”并不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林初朝教室后排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