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宛若一场绵延不绝的流星雨。
整个鹭洲云桑的修士都难以在这一场浩劫中幸免,浑身?灵力神识都被倒吸而出?,汹涌灌入参天法相之?中。
这么下去,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云桑乃至整个鹭洲,都会变成一座死域。
而一尘禅师所结法相融汇了如此多修士的灵力,气势瞬息间?攀升不止,不出?几个呼吸,便已隐隐漾着归仙境尊者的威压。
温寒烟脸色极沉冷。
两名归仙境大能,于她和?裴烬而言,绝对是棘手的对手。
“绝不能让那尊法相继续吸纳修士的灵力神识。”
温寒烟屈指微扣,昭明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度,铿然落入她掌心。
“我去阻止它。”温寒烟一剑撕裂罡风,她翻身?跃上飞剑,“否则从今日起,九州恐怕再无鹭洲。”
可那尊法相几乎已短短时间?内攀升至归仙境,她想要阻止它,谈何容易。
但不战而败绝非她的作风。
温寒烟眸光微厉,正欲离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腕。
温寒烟怔了怔,低下头,玄衣宽袖的人侧对着她,染着血雨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尘封了千年的真相一朝浮出?水面,于裴烬的冲击绝非表面上显露出?的那般平平。
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面不改色硬生生压了下去。
原来他同乾元裴氏之?间?,那么多?鲜活生动的岁月,到头来也不过是天道以玄都印系上的一道缘分。
玄都印降世引九州大乱,那缘分便也随风散了。
如?今看来,千年前天道开的那场玩笑其实从未放过他。
而那个从头至尾一心想要覆灭乾元裴氏之?人,竟自始至终,都是真正的乾元裴氏中人。
一尘禅师也注意到他的沉默,也笑了,但他的笑声里尽是畅快。
“如?何?”他盯着裴烬的眼睛,“你?这惊才绝艳、意气风的裴氏少主,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不是很失望,很痛苦?”
“你?当真以为裴珩和?卫卿仪待你?是视如?己?出??你?当真以为他们爱你?心疼你??他们待你?的一切好一切善,皆是因为在你?身?上有所求,若你?彻底失去了那份价值,他们只会将你?弃若蔽屡。”
“你?不过是一个随手便可抛弃的棋子,是他们用以维持九州平衡的工具!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被困在逐天盟牢狱之?中受尽折磨时,却自始至终从未有人真正问?过你?的死活——一个弃子,根本?不值得?他们花费半点心思!”
一尘禅师居高临下立在风中,黑暗的雨幕在他身?后张开,衬得?他一身?纯白法袍更?加明亮。
他恶意地扯起唇角,声音一字一顿落下来。
“你?和?乾元裴氏之?间?的缘分,早在一千年前早就尽了,长嬴,你?又何必苦苦支撑?可笑你?被蒙在鼓里利用了一千年,看在你?我同是那占言之?中沦落人的份上,贫僧今日给你?一个机会——”
一尘禅师眸底掠过几分微茫。
“不如?你?同贫僧合力催动玄都印如?何?整个九州,都会是你?我掌中之?物。”
裴烬微低垂着眼睫,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掩住他眸底的思绪,哗啦啦的雨水坠落下来,顺着他下垂的眼睫向下落。
“缘尽?”他轻缓吐出?一声淡笑,左手轻抚昆吾刀柄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缘分怎会如?此轻易地湮灭。
这一千年来,他恨过痛过,却从未想过忘记。
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他还记得?,那三百五十八道生魂便从未离开过。
乾元裴氏也永远存在在这世上。
而但凡乾元裴氏尚存于世,因玄都印而起的祸乱,便终究要以他的手来终结。
这是他身?负的血脉注定交付于他的宿命。
“若一切当真如?你?所说?,千年前,巫阳舟便不会出?现?在逐天盟牢狱之?中,裴珩和?卫卿仪,也不会陨落。”
裴烬慢慢抬起眼,“你?当真以为,即便本?座身?负玄都印,一千年前已晋阶炼虚境的裴珩和?卫卿仪,在本?座出?手之?时毫无还击之?力?”
一尘禅师眼神瞬间?凝固。
裴烬并未再理会他的反应。
玄都印降世之?初,乾元裴氏大乱,他分明开口要替裴珩分忧,却被拒绝。
裴珩只说?,这是乾元裴氏的使命。
而那时乾元裴氏的家主,不是别?人,正是裴珩。
神魂永堕邺火之?中,裴珩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也从来不是责任,更?无关苍生。
只不过再轻再柔不过的一句,一路顺风。
那一笔一划刻下的墨玉腰牌,那么多?年的温和?教诲,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又如?何会因为这寥寥数语而迷失在时光的洪流之?中,分辨不清。
‘礼仪惟恭,德高行远。’
‘乾元裴氏家规常矩,有且只有这一条。’
‘此生此世,以扶危济困为贵。生存一日,必保宁江州乃至天下太平安宁,虽死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