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编瞎话的话,那老婆子估计也没这个本事,真要有这本事,她也早就不在茶摊做生意了,而是改行到城里的酒楼去说书了,呵……”
“况且当初老道士和我说了这事儿有问题,既然是他说的,那差不离就是真有问题的,就算不信那老婆子……”
“但他,我是信的。”
“只是他查出有问题之后,就没接着查下去了。”
“我问过他,老道士却没有告诉我详情。”
“他说就算我知道了这件事里的猫腻,也没资格插手……因为我现在的实力不够,知道了也没用,我要是非要去管这事儿,要去讨个公道,结果只会是自己白白送死。”
();() “呵。”
叶子灰面上浮现满满的嘲弄之色。
只是就不知这嘲弄,究竟是对自己,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但是当时我傻啊,我就问他,那我可以去跟太汉王朝反映这件事情啊,我自己固然没那个能力,但我不能求助官方的力量吗?难道在这世间就真个儿没有公道和正义了吗?”
“听我这么说,那老东西当时就像看大傻子似的一直看着我,看得我都真的觉着自个儿是个大傻子了……但是现在我看去年间问出那句话的自己,也是觉得自己当时真他娘的傻逼。”
“后来老道士和我说了一番话”,叶子灰方才说话时正在盯着地面上自己的脚尖,此刻他又将视线移开,缓缓看向坟茔。
“那番话,真的是让我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以前的自己真的很幼稚,也很……傻逼。”
……
……
……
那日龙门山上,半面佛下,叶子灰长发蓬乱,衣衫邋遢,身上尚带着浓郁的颓唐之色,只是他双目血红,正质问着旁边的老道士。
老道士方才和叶子灰吐露了黄衣少年之死有问题的事情,叶子灰此刻质问的当然不是老道士为什么没有把他兄弟的死因查清楚,老道士本就和他非亲非故,人家现在做到这份儿上,已经很够意思了,对他叶子灰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质问的是——这世间公道和正义何在?
老道士没回应他,只静静地看着神经质般的发疯少年。
等到叶子灰双目的血色渐渐淡了下去,慢慢冷静了下来。
老道士才对着悲痛中的少年轻声道:“你以为你把这事儿捅到太汉王朝那里,官方的人就能为你主持正义、讨个公道了?你以为老道我稍微查查就能够发现有问题的事情,官方的那些人会没发现有问题吗?上面的那些人能坐在那个位子上,人家就比你想象的要精明得多得多。”
“小子,你以为官方就是主持正义的吗?官方也是人,他们不是天道!官方不主持正义的,他们只维持秩序。正义和秩序是两个东西,它们不是一回事儿,只是有的时候它们靠得很近,愚昧的世人就把它们两个当作一个东西了。”
“而事实上,在这世间,这两个东西多数时候是靠得没有那么近的,有时候甚至还很远,远到哪儿呢?远到它们站在了对立面上,要正义,就得破坏秩序;要秩序,就得牺牲正义。”
“这道理啊,我们道家是最明白的,『反者道之动』[①]嘛。这世上的事儿啊,都是相反相成的,没你想象得那么绝对,反而是充满了对立的矛盾以及矛盾间的转化。”
“小叶子啊,老道不是说那这世上就没有公道和正义了,千万别!老道我可不敢讲这话哩!”
“这天底下啊,最大的就是道理了!”
“再莫有大过于道理的东西啦!”
“这天下道理最大,可这天下——拳头最硬!”
“你只有道理,没有拳头,那这道理是讲不通的。”
“而你若只有拳头,没有道理,那这拳头也是行不通的!”
“拳头最硬,但是道理最大!”
“拳头再硬也大不过道理,道理再大也硬不过拳头!”
“这天底下,只有道理够大,拳头也够硬,才是能真正站得住脚的!”
“小子哎,老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见过了地上的沧海桑田,天上的斗转星移,和这人间的物是人非,很多时候,现实情况里都是要先用拳头,再讲道理,没有拳头,便没有道理。”
“所以说啊,这人间只有‘硬道理’才是真正能讲得通的。”
“你说这‘硬道理’它‘硬’在哪里呢?”
“它可不止硬在道理上呦,它更硬在拳头上哇!”
“总归讲,要拳头和道理一起用,才是真的正道!”
“嘿,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嘛~”[②]
“唔……再又说回来,老道和你小子讲的这拳头和道理的比喻是显得俗了点,那就不妨说得雅一点,按儒家那套说辞,这拳头就好比是『霸道』,而道理则是『王道』或曰『仁道』。”
“只有王霸并重,才是人间正道!!”
“你小子心大,老道知道,可只有你做到了这件事,你才是人间真霸王!”
“那时候,你遇见了人间不平事,有道理可以压他,有拳头可以揍他!”
“啧~这才是他娘的江湖逍遥、人间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