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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小说>承载着雪山的围巾 > 第29章 从人到鬼(第1页)

第29章 从人到鬼(第1页)

秋天来了,北方的中秋宛若南方的初冬,有了很重的萧瑟气息。连续好多天,老天耷拉着苦脸没完没了地哭泣。阴雨伴着冷风敲打家家户户的门窗,摘下树上的黄叶扔得四处都是。

这是长白山脚下一个偏静的小镇,走在街道上的行人穿上了厚厚的棉袄,一个女人伫立在一家旅馆的窗前,推开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噤,把身上的黑色棉衣襟用力裹紧,抱紧双臂,她的身子瘦小单薄,如一根枯死的芦苇杆。她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在黑色的映衬下显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她的目光黯淡呆滞,望着突兀在窗前的一块树枝,这枝上的叶子都掉了,唯独枝尖上剩下最后一匹,呈浅黄色,像一只死去的蝴蝶,在雨中索索抖,就要掉落的样子,这女人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把窗户关了起来。沮丧地坐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闭上眼睛,久久无声无息,倾听冷雨敲打青瓦的混乱声音。

昨天晚上,这个女人一直伏在书桌前,一只手按着腹部,一只手不停地写,一直写到深夜一点,才上床睡觉。

这个女人是从江南水乡逃出来的黄依梅。她逃出来,不想被警察抓去枪毙。那天宋清明到了她家里,警察迟早会查出真相,那天她从宋清明的眼神中就看出了端倪,他是来试探自己的,她不笨,况且与警察睡了那么多年,太懂他们那一套了。

她看过很多公捕公判大会,罪犯被人被捆棕子一样五花大绑绑着,背上插一块牌子,写着“xx犯xxx”塞到一辆上游行,然后押到台子上,低头认罪。有一次她跟着去看过一个枪毙罪犯的场面,那个男犯人被打了三枪才死。胸口枪弹出处冒出一大都沾血的黄肥肉,惨不忍睹。她不想有这样的下场,宁可在幽静的大森里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让风气把灵魂带上天空,最好是去西藏,在神前作过忏悔后,纵身一跃跳进纳木错湖。

她希望儿子永远不要知道真相,那对他太残酷了,所以她逃了出来,跑遍梦中向往的地方,然后死去。

转眼间,黄依梅出来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她一路向北,跑了四个省。离开d县以后,她忽然调转方向往北,他们那个地方的人大多往南跑,认为南方是淘金的地方,她怕在那边遇到熟人,她分析警方也会把追捕重点放在南方,因为她开始是买的去海城的票。于是她决定突然回头,向北,一直向北。她之前以不同的名字做了三张假身份证,她带着这三张假身份证登记住宿。她一直往那些有山的地方跑,住几天换一个地方。有一次,在一个山里的农民家住了一个星期,她说自己是作家,来体验生活的。那家农民只有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十来岁的孙女和七八岁的孙子,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南下打工去了,他们家是一栋小平房,一家人对黄依梅十分友好,令黄依梅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她有时一个人跑到山上去,有时在老农孙女房间写东西,女孩问,阿姨你是写小说吗?她说是呀。女孩又问,写的什么呢?黄依梅说:写一个女杀人犯。女孩瞪着清秀的眼睛说:女人不会杀人,都心软,胆细,像我和我奶奶,鸡都不敢杀,我家杀鸡都是等我爷爷杀。只有男的敢杀人。杀人的都是恶鬼,会遭报应的。阿姨,你是写的女鬼吧?

黄依梅说,人就是鬼,鬼就是人,人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鬼。

女孩道,看阿姨你说的多吓人,千万别把人写成鬼,人就是人嘛。

有时候鬼会附身的。

真的吗?阿姨,真有鬼?你看到过鬼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小女孩的眼睛越睁越大,呈惊吓状。

黄依梅看着天空说,我看到过。

啊?鬼是什么样子?

没看清,一下不见了。她叹了口气。

女孩久久无语,心里冰凉冰凉地怕。黄依梅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她肩膀。

黄依梅离开这家的时候,小女孩拉着她的手,天真地问,阿姨我还能看到你吗?

黄依梅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下辈子吧。

后来她去了苏杭。

那一天,她坐在西子湖畔,那时晨光初起,一层薄露蒙在湖面上,水波若隐若现,湖堤的垂柳如拨散长的初浴少女,把秀美的身姿映在湖面,秀出一派纤尘不染的湖光秀色。三两游人在湖边或坐或游,一个个面露喜色,贪婪呼吸着的带着湿雾的新鲜空气。只有坐在石凳上穿白衣的黄依梅依然愁云满面。

对她来说,在人世的时光正在以一种强的加度削减。她想在这个美好的世上多游一会。曾经有一个梦想,周游世界。谈恋爱的时候,李双林拥着她说:“将来老了,我开车子拖着你周游世界。”黄依梅说:“还不知买不买得起车呢。”李双林说:“我说的是自行车。”说完两个人笑成一堆。

命运给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如今出来周游世界的,是一个双手沾了鲜血的逃犯,孤独地行走在苍穹之下,向世界作最后的诀别。

不知是谁在对岸吹起丝竹,那是一曲《别亦难》,在黄依梅听来宛如一曲挽歌,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哀怨,诉说着对一草一木离愁别恨。

雾霭渐渐散去,太阳升起来了,阳光下的湖面波光潋滟,远外,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如一个忠诚履职的卫士,巍然屹立于水天之间,想那雷峰塔下的白蛇精,虽然身负重压,不得翻身,可她心中有爱,她比自己幸福哩!

然后她又去了苏州,夜晚来临的时候,苏堤两岸的各色灯笼散着妩媚娇柔的光彩,高楼里里,温婉多情的越女正抚琴吟唱,千迥百转的越曲儿时而如山溪奔流,时而如夜风轻拂,一听就是痴情女子对天地倾诉她的旷世恋情。她想起杜十娘,想起了秦香莲,自古以来,有多少女子为情而生,为情而死,为情倾尽所有,为情沦为千古罪人。女子本为爱而生呵,又何世人不珍惜?

爱,令女人成为天使,也能令女人变成了魔鬼。

黄依梅还到过山东蓬莱,她想去看海市蜃楼。在那里住了一个星期,每天去海边,面对浩翰的大海,口中念念有词,她说些什么,没有人能听清,连她自己也不记得说过些什么,有一天遇到一个白老者,长的银须在胸前飘动,背一个大角架立在沙滩上拍海,她走过去看,老者说,你是来和海说话的吗?

她苦笑了一下,说,我是来和海告别的。

怎么?要出远门了?

要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永不回来了。她的目光一直看向海平线。

老者用深邃的目光看她,意味深长地说,不要离开海,看着大海,亲近大海,与大海对话,你的心会澄明。

黄依梅说,我不得不离开。说着转身就走,沙滩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如贝壳一样的足印,走出老远后,听到老者在喊:“记得回来!”她回了一声:“回不来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住在一栋花花绿绿的大楼里,这栋楼四面都是镜子,连屋顶上,圆柱上都是镜子,镜子上都嵌着金边,金碧辉煌,像是皇宫,有一个穿着白色拖地长裙的美丽公主站在房中央,有一位穿西色西服的王子从楼上走下来,脸上笑意盈盈,牵着她的手,走出门去,房子的四周是一丛一丛的绿色的竹子,夹杂着一些红色的,那是她认识的叫杜鹃的花,绿叶和红花正在风中起舞,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那只蝴蝶就是她自己,身后有一只黑蝴蝶在追。一会,那些竹子又变成了蓝色的波浪,一朵一朵掀起来,如飘在半空的云朵,房子在波浪浮起,又落下,一会,狂风大作,四周一片漆黑,波浪也变成了黑色的,房子轰然塌下,自己化作一缕青烟在瓦片下袅袅升起,升到空中慢慢变成了一青面长黑巫,两颗长长的牙齿从两边嘴角长出,一直伸向地面,刺中了两个男人的头颅,那两颗头颅喷出的血像喷泉一样一直向上溅。溅得她满身鲜血,眼睛与嘴巴都成了红色,像一个吸血鬼,忽然,有一把长剑带着一道金光像一道闪电,从远处直逼过来,那把剑的背后是一个头顶天,脚踩地的巨人,眉毛像一把大刷子,眼睛像脚盆,身上披着金甲,像传说中的天神,手握长剑指着她的脑袋,一步步移过来,她拚命地在乌云中跑,闪着金光的长剑在后面追,一会那长剑变成了一只手,那巨人变成了一个戴蓝色大盖帽的警察,那个警察是宋清明,她不那么害怕了,停在那里等他过来,可那只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着她的脖子吊在空中,打雷一样大声吼道:“你是幽灵!幽灵!”天地间四处久久回响着“幽灵!幽灵…”宋清明使劲想要掐断她的脖子,她惊叫一声,醒了,一身的冷汗,瞪着眼看天花板,像有鬼影在上面晃动,她想自己刚才大约到地狱打了一转,把鬼带来了,她已经不害怕了,使劲盯着那影子,大不了早一天把自己捉去。在地狱里会经受什么?电锯?剥皮?下油锅?她以前在那些鬼城看过,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想起那些,她又害怕了,她怕去地狱受酷刑。她是干了恶事的人,先她而去的人己化作了鬼,一定在阎王那里告了她的状,阎王己经把她纳入了罪犯名单,派出小鬼出来擒她的魂魄了。不行,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她想看到儿子考上重点中学才安心,她得躲起来。她对着天花板上的鬼影大声喝了一声:“去!”那个影子还是在那里影动,又像在狞笑,她坐起来拉开灯,鬼影不见了,躺下,拉熄灯,影子又出现了,她干脆起来,拿出笔记本坐在书桌前写了起来,到凌晨的时候,头有些晕,又倒到床上,仔细再看天花板,原来是窗外的树影在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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