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那股悸动,仿佛是一幕已经排演好的话剧,在英雄振臂高呼之际,台下的众人唯有欢呼与掌声相赠!
“灰衫!灰衫!……”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了一声,整片天空都开始躁动了起来。
草原在震颤,人潮翻涌了起来,鼎沸的人声从近及远又由远向近,不断在原野间回荡。
震耳欲聋!
中洲来的侍从们忍不住捂紧耳朵。
曹孝元笔直如剑地面向马背上的老人,浓浓的敬意油然而生,甚至想要挥舞起手臂为这些蛮人欢呼。他不再怀疑蛮族人的决心,甚至感到一丝恐惧,好像是要后悔与这些在他看来有勇无谋的大个子合作。
就连一个流浪者团体都能有如此凝聚力,更何况是那些大部落呢?
他感觉自己似乎低估了北6的蛮人,在今日之前,每当他想到北6时,脑海里永远都是蛮族人怒海狂潮般的骑军,以及愚蠢行径后的暴怒;但在今日之后,他觉得自己也许会在对北6的印象中再添新笔——无比强烈且真实的归属感。
这是一片中洲人永远无法征服与同化的地方。
中洲的先辈们无法依靠强弓劲弩将界碑立上北6的大地,转而选择以更为成熟的文化和商业作为军队,深入北6的方方面面。
曹孝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脸色有些苍白。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经历战争,不是在熟悉的地方,而是在遥远的北6深处。
这位中洲的顶级谋士低估了蛮族人对战争的渴望,这片古老荒芜的大地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横跨四野的战争了。作为这场战争的策划者之一,曹孝元自认为早已对迎接这场盛宴做足了准备。
然而,战事未启,仅仅只是数千人的呐喊就几乎摧毁了他心灵的壁垒,一座为战争而筑起的营垒。
正在他失神之际,有黑鸟划破长空。
“先生!”青年侍从惊唤一声。
曹孝元瞳孔瞬间聚焦,猛地转过身向南方望去。阴沉的天空下,成群的黑鸟向他们飞来,他看得清楚,红嘴、黑羽,是厄鲁塔亚草原上独有的红嘴山鸦。
布兰戈德武士将这些黑色的信使偷渡到了草原的中心,所有潜藏在暗处的棋子都在等着黑色的信自天空落下。
牞厷尔也看到了南方天际线上出现的一抹黑影,面颊被翻涌的血涨得通红。虽然他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但通过曹孝元及侍从们的反应,就足以作出了判断——
履约之时到了!
一时间,以伊姆鄂草原为中心,四方原野上暗潮涌动。其中一股暗潮,正是这群汇聚在莫尔湖畔的“灰衫”武士。
“先生,是山鸦,计划成功了。”侍从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连同呼吸声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远没有成功,这只是开始。”曹孝元满脸凝重地说。
“曹先生!”牞厷尔高唤他。
曹孝元偏头,两人四目相对,他冲马背上年迈的武士点了点头,武士颔回应。泛黄的马鞭高高扬起,所有武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的领身上。
牞厷尔挥舞着马鞭,高喊道:“出!在索尔根回到阿勒斯兰前截住他!”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丝毫不像是一位年迈老人该有的气势。骑兵们纷纷上马,徒步的武士卯足劲开始奔走,仿佛是洪水从开闸的大河域倾泻而出。年迈的武士一马当先,其他人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一时间,骑军风烟如龙,蛮族步卒从尘烟里切出。
红嘴山鸦低掠而过,上一秒还在迎接着出征的武士,而下一秒便与他们擦身而过。
马蹄渐远。
曹孝元和侍从们目送着“灰衫”武士远去。
虽然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可曹孝元只觉得有股火在自己的心头燃烧了起来,他并不清楚这股悸动究竟是因为无法平静于蛮族武士震荡原野的呐喊,还是因为对亲临北6战争的渴望。
总之,他在那一瞬间胆怯了。
他的手里紧握着牞厷尔的弯刀,泛黄干裂的鞘皮在他的掌中被磨出了声音,皱巴巴的很难听,可他听起来却并没有感觉到不适,情绪反而与这个干瘪紧皱的声音遥遥呼应。
紧张、渴望,以及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先生,我们也该出了。”
侍从开口,唤醒曹孝元的神思,依马北草原上流浪的武士在后者眼中已经变成一线苍黄,武士们渐渐隐没在灰暗的地平线上。
他沉沉地吐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望着远方。
“走吧。”曹孝元低低地说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气氛凝重似阴云从天空沉下。他们戴茅蒲披蓑衣,等待着大雨撕开浓云,可直到他们也消失在天际。
雨,也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