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还有很多孩子三两成群地聚成一片,整个船舱都闹哄哄的,有些年纪很小的孩子被刚才船外的动静惊醒,哭着喊爸爸妈妈,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则冷眼看着,面色灰暗,似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命运。
如果自己回不去的话,被卖到实验室里,又能给福利院节省下一点钱。院长一定会很高兴吧。
中岛敦默默地想。毕竟,院长不喜欢他。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在一阵阵发烫,吸了吸鼻子,他好像发烧了。
要是能死在海上,也说不定是件好事?他不被需要,也不被喜欢,是个没有用的孩子。
但是,他不想死啊……他还想,还想长大,想出去打工赚钱再读书。
他胡思乱想着,眼眶也慢慢地发起热来,眼泪几乎要从里面一连串地坠下来。
直到紧闭的舱室门被打开,潮湿的水汽涌了进来,同时走进来了一个人。
中岛敦脑袋有点浑噩地想:这个人是要把他们卖掉的黑手党吗?
他是来检查“货物”的么?自己发烧了会不会被丢下海喂鱼?
很快,他就发现走进来的青年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中岛敦:……不是吧,怎么会发现得这么快QAQ
他都做好了自己会被拽着衣领拖起来的准备,却不想——他被青年伸手摸了摸额头。
那只手并不温热,而是冰凉的,似乎连皮肤下流动的血液都是冷的。但他的动作,温柔到让中岛敦感到茫然。他费力地抬起脑袋,去看青年,却只看到了烟灰蓝的卷发松松地散落在兜帽外。
“这孩子发烧了。要快点看医生才行。”青年似乎觉得他昏迷了,自言自语,声音喑哑。
随后,他半扶半抱着中岛敦,看向了舱室里互相搀扶,警惕看他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会带你们回家。”
其他孩子自然也发现了舱室门被打开,而走进来的不是黑手党。在听到这句话一阵骚动后,他们推出了一个年轻的少女走到青年面前,女孩率先发问:“你是谁?”
青年怔了怔,回答道。“……[Yokohama]。”
中岛敦:这好像是横滨的城市名?
女孩:“你叫横滨?你在耍我吧?”她嗤笑了一声,“那我叫东京。”
青年被她的反应弄得怔了怔,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证明,一下子呆住了。
“……”
原本具有威慑力的身形,顷刻变间门得局促无措起来。
“而且你为什么要披着斗篷?是脸见不得人吗?”
女孩看他半天不说话,露出了“原来是个不靠谱的大人”的表情。
“算了,假名字就假名字吧……船上有那么多的黑手党,这四周都是海,你一个人怎么救?会开船吗?你是趁乱混上这艘船的吧,我们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别管我们了。”
青年见她没有继续不依不饶地问他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横滨,大脑宕机的状态就慢慢解除了。
横滨自以为微不可察地悄悄松了口气,“他们被我丢进海里了。至于怎么带你们走……我有办法。”
在场的人:丢,丢进海里了?!!
横滨怕吓到他们,不熟练地保证:“我不是坏人。我会把你们带回家的。”
女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再度开口:“你说你叫横滨,是吧?如果你真的是这座城市……那相信你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低声道。“反正我们是待宰的羔羊,除了相信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走吧。”她回头扫了一圈自己的同伴们示意,大的搀扶着小的,就要跟着横滨往外走。
女孩则向青年伸手,让他把中岛敦交给自己,横滨点点头,刚要松开昏昏沉沉的白发男孩——
中岛敦抗拒:“不要……”
这段时间门积蓄在心里的不安和自我怀疑被青年的温柔一点点熨平,对方放手的一瞬间门——
烧得脑袋不太清醒的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青年。
然后他力气不小心用得大了一点,直接把横滨的斗篷给扯了下来。
“对对对对对不起!!!”
这下中岛敦清醒了。给吓清醒了。
横滨的模样,就在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情况下,暴露在了所有孩子的面前。
青年的额头上,如裂痕般的一根根触目惊心的蓝色纹路中间门,形成第三只眼睛的模样,眼睛的两端似乎在溢出蓝色的泪珠,滴在他的眼皮上。
他的眼睛一只是毫无生机的银白,另一只则是阴郁的蓝,脸颊两侧有密密的鱼鳞,银蓝色的,反射着月光和海的颜色。半透明的耳鳍,显出了他不是人类的身份,神色里的茫然,让他更多了一种与人不同的纯粹感,像是海里美丽的精怪。
最引人注目的,是青年的身躯。
他的胸口被锁链刺入一道贯穿伤,绽开的伤口一直延续到腰腹的位置,冷白的皮肤让他像是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像。
细细的长链和各种各样的银质饰品挂在他的肩膀和腰腹间门,盖住凹凸不平的伤疤,那些伤口半新半旧,有的甚至还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