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殷玉离是无论如何不会在沈庭雪面前说出来的。
而沈庭雪这时凝视了片刻殷玉离为了掩饰情绪微微颤抖的眼睫,忽然轻声道:“可如果现在你有一个机会,重新来过。你想选么?”
殷玉离条件反射地认为沈庭雪是想让他改过自新,心头并不在意,却为了敷衍,还是要装作惊讶的模样,问道:“什么机会?”
“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殷玉离猛地抬起头,再也难以压抑内心中翻腾的情绪,直直便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眸光看向沈庭雪。
他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丝毫没有作假。
此刻的他,觉得沈庭雪大概是疯了。
沈庭雪似乎早就知道殷玉离会用这种表情看他,反而淡淡一笑:“你知道太上宗如今的几位掌事人,在没进太上宗之前都是什么身份么?”
这些,殷玉离是真的不知道,所以他静静摇了摇头,神情仍是存着一丝怀疑。
沈庭雪把殷玉离的怀疑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在意,只缓缓道:“太上宗宗主,宫倦,当年是公仪家族用来激励未来家主的一枚棋子,家主登位,他便被废弃了。后来他被公仪家追杀,历经磨难,逃到这里,建立了太上宗。”
“如今公仪家族式微,可师尊却成了天下第一人。”
“我师弟黎闻鹤,当初三岁被人贩子从亲生父母处拐走,刺瞎双眼,逼他上街行乞。是我师尊现他,把他带回了太上宗。”
“至于云思——”
说到林云思,沈庭雪微微笑了笑:“他是个孤儿,十岁之前都流浪街头靠偷东西为生。那一日他碰到我,想偷我的香囊,被抓住了。”
“我告诉他,如果他能一天之内背熟太上黄庭经,我就不要他赔我的香囊,放他回去。否则,我就把他送进官府。”
“你猜他背下来了么?”
殷玉离薄唇微微抿住,半晌,他低声道:“背下来了。”
“没错,他背下来了。”
“因为,他是所有孤儿的头头,要负责偷东西养大他们。如果他被送去官府,其他孤儿都得饿死。”
“所以他即便字认的都不多,还是拼命把那太上黄庭经背下来了。”
殷玉离听到这,终于明白了沈庭雪的意思,但他凝视了片刻沈庭雪带着淡笑的温润眸子,还是沉声道:“我跟他们都不一样。”
没错,他殷玉离是皇室罪子,被定下造反罪名的人,怎么能跟那些人相比。
若是沈庭雪真的接纳他,那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直到此刻,他仍旧不信,沈庭雪会真的愿意收他为徒。
“你当然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起点都高。”沈庭雪眸光柔和且坚定。
“你才十九,就已经金丹,而且你出身皇族,见过的世面可比他们当初都多多了。”
“可我是罪人——”
“太上宗不参与俗世争斗,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那些所谓的罪名都跟你无关。”
“而且,你觉得你父皇若是知道你拜我为师,他会继续把你当叛贼对待么?”
轰隆一声惊雷,在殷玉离脑中炸开。
从前他一直在深黑的沼泽中挣扎,看到雷电都要当做光,看到海啸甚至会狂喜。
如果他一直沉沦,那么他希望所有人都跟他一起,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沼泽中。
他习惯借刀杀人,互相利用,甚至早已预想着如何利用太上宗和自己母族达成他复仇的目的。
他早已失去的够多了,所以现在只有毁灭能让他产生快意。
可偏偏,这个时候,沈庭雪认真地对他说。
“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这句话,宛如一个魔咒,一点点箍紧了此刻殷玉离的心。
他在潜意识里,当然是想的。
那些修士飞天遁地,姿态翩然,自在行走于明日和白云之间,清风朗月,高洁无比。
原本是殷玉离从小最向往的存在。
可现在的他,却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看。
甚至他一度偏执地认为,这些人内心跟他没有区别,早已被黑暗浸透,不过就是披了一张谪仙的皮而已。
可等到沈庭雪向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殷玉离不得不可悲地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动了。
即便他都不知道沈庭雪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
殷玉离的挣扎和迟疑被沈庭雪看在眼中,沈庭雪在内心低低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勉强殷玉离。
“你可以好好想想,我不逼你。”
说到这,沈庭雪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不愿意,等师尊他们回来之前,我也会放你走。”
殷玉离长睫颤了颤,抬起眼,默默看向沈庭雪。
他没有说话,但眸中闪烁不止的情绪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沈庭雪凝视了片刻殷玉离的眸子,静静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殷玉离的长:“你好好想想,不急,随时都可以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