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诸萦打量的时候,店主人也将衣裳一一拿了出来。将三件衣裳平摊摆在了诸萦的面前。
“姑娘您的阿弟既然是求学的学子,衣裳自然要得体,这是上好的绸布制成,上头的纹饰也是手艺上佳的绣娘精心绣制的,这图案是代表祥瑞的”
看店主人唾沫横飞,面色兴奋的介绍,诸萦却不大感兴趣,她摇了摇头,太过厚重招摇,颜色也十分艳丽,不太适合她。
店主人从善如流,立刻又为诸萦讲起第二件,只是诸萦一看衣裳上微不可察的摩擦痕迹,就猜到这应该是旧衣,所以她仍旧拒绝了。
这次不待店主人介绍,诸萦的目光攸然落到在铺子一处角落挂着的衣裳。
是东方既白的浅蓝色,并不张扬,亦不灰扑,关键是,这件衣裳的形制和那些深衣略有不同,看起来很像她那个时代的儒服深衣,一眼望过去就满是书卷气,让诸萦很是喜欢。
她直接指向那件衣裳,道“可否容妾瞧瞧那一件”
店主人看到诸萦指向的那一件衣裳,不由得愣了愣,但是快反应过来,连连道“自然可以,姑娘您的眼光可真好,这件衣裳小人本是不准备卖的。”
然后就上前将那件衣服取了下来。
待诸萦认真瞧得时候,他又开始说这件衣裳的做工有多细致,裁剪多么的适宜。
诸萦认真看了看衣裳,确认这不是旧衣之后,抬对店主人道:“这件衣裳的确不错,只是,不曾亲试,亦无法知晓是否合身。”
这话倒是把店主人弄得一懵,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诸萦一件都未瞧上,所以说的托词,不是说她的阿弟游学在外,还未归来吗,如何有法子试衣裳。
就在这时,诸萦恍若突然想到一般,“妾倒是有个主意,妾和阿弟的身量差不多,若是妾能穿上,应该在阿弟身上便相差不离。”
店主人刚刚措不及防,被诸萦的话弄得一懵,这时再听诸萦说,下意识地就答应了。
诸萦目的达成,弯唇一笑,“不知妾该去何处试衣裳”
虽然明知道令诸萦一个女子,穿男子衣裳,有些不合礼制,但既然已经答应了诸萦,自然就没有再推脱的道理。
所以店主人朝后头喊了一声,一个身材丰腴,脸上略经风霜,但是瞧着言行十分爽利的妇人从帘后走了出来。
店主人直接令妇人带诸萦去试试衣裳。
看二人相处时的神色,诸萦猜测两人应是夫妻。
显然妇人瞧见诸萦手中的衣裳时,略愣了愣,然后狠狠瞪了眼店主人,但或许是顾及对方的颜面,到底没有当着诸萦这个外人的面前作。
她很客气的将诸萦带到帘子里头,帘内的地方不大,摆放了不少的布匹,不过勉强算是整洁。里头还有扇门,妇人将让诸萦去里头换衣裳。
诸萦也不扭捏,用门栓将门合上,就开始换起了衣裳。
也是巧合,诸萦当时不但是一眼瞧中了这件衣裳,现下换上之后,竟现衣裳的大小正好,可能稍微宽松一些,但是绝不至于有袖长衣摆过长的事。
毫不犹豫,诸萦决定就是这件了。
她打开门出去,也未将身上这件脱下,直接去寻了店主人,“这件衣裳倒是挺合适的,不知您要价几何”
店主人笑咧咧的伸出手,“既然合姑娘您的眼缘,小人便便宜些卖与您,只需要五百圜钱,您看如何”
听到店主人要的价,妇人又悄悄剜了他一眼。
诸萦大致知道这价钱有些高了,但是她不太在意,从袖袋中取了五百圜钱,递于店主人,然后便直接出去了。
没想到诸萦半点犹豫也没有就买下了,店主人雀跃的数起圜钱,压根就没注意到诸萦身上还穿着那件衣裳。
诸萦从成衣铺子中出去之后,知晓自己的髻如今还不太搭衣裳,所以连忙往一个巷子角落走去。
恰好前两日下过雨,巷子里头有一处凹槽还积着水。诸萦对照着巴掌大的积水,将头松散下来,然后用布帛将自己的头束了起来。
她又拿出事先买好的,颜色偏黄的米粉,仔仔细细的把脸和脖子涂上米粉。寻常人为了让肤色更加白皙才傅粉,但是诸萦这般傅粉之后,却遮挡住了她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看起来黯淡了不少,原本十分的容貌,经过这样刻意的遮挡之后,只余八分。
然后她又用随身带着的炭笔,稍微画了些轮廓,看起来能笔挺英气些许。
待她将买来的玉佩也仔仔细细的佩戴在腰上之后,虽然还是有些女气,但是因为她眉目间的自然随意,看起来竟然和那些游学的士子们没什么两样。
这下她应该可以直接进岐下之学了。
或许是因为换了身衣裳,又或许是因为诸萦抬时太神态自若,完全看不出半分破绽,所以守卫的甲士并没有阻拦诸萦,直接让诸萦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成功混进去的诸萦,不由得弯唇笑了出来,眸光璀璨,霎是动人。
诸萦不知道的是,她走后,在一侧瞧见她浅笑模样的两个学子,都齐刷刷的愣住了。其中一人望着诸萦远去的背影,神情怔楞的喃喃道“面若好女,姿仪出众,我是瞧见了桯公再世了吗”
桯公,即为先前诸萦所看竹简中记载的,不单是因为才华而被君主偏爱,甚至不惜僭越赏赐的名臣。
当然,诸萦可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如游鱼入海,不胜自在。
这里头的建造,虽然规模小了不少,但是以诸萦为数不多的王宫之行的经验来看,形制上还是相当相似的。
诸萦路过一处殿阁前,见门大敞着,似乎乌泱泱的坐满了人,但是并没有嘈杂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在高声辩论,兴许是吵到激昂之处,两人的语调抑扬顿挫,时有感叹,时有讽意,将人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样有趣的场面,一下就将诸萦吸引住了。
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当然沉迷于台上二人论道争辩的学子们,正听的如痴如醉,对于身后是否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这件事,压根就分不出心神来注意。
诸萦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和那些学子一般跪坐下来。也跟着静心听上头的两人论两家学术。
尽管言语交锋,各不退让,甚至找准缺漏之处,就大肆攻伐,但是仍旧是风度翩翩,面色从容,颇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巧合的是,坐于诸萦这一侧的老者,身上所着的衣裳和诸萦的就颇为相似,也是儒服深衣的款式。
但是跪坐在台下们的学子,就不单是拘泥于此,也不是明显的随着台上的两个老者而两极分化。其实说是两个老者或许不太妥当,穿着儒服深衣的那位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的的确确可称为老者,而另一个人,腰间佩剑,坐的端严肃穆,面色也极为严肃,看起来却应是正当壮年。
老者看起来眼角隐带细纹,似乎时时都带有笑意,宽容和蔼,但眼中又充满睿智,是一相处就极容易被他折服的长者。
两人已经论到了紧要关头,只听那中年文士肃穆着脸道“天下无法度,百姓就没有约束,心怀不轨者肆无忌惮,践踏他人的财物、性命。唯有重刑,以严法震慑,令意欲生罪者心生惧意,才能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