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轰鸣似锐刺绞入骨髓,吉祥聆听着急促心跳声,双手紧紧环住裴砚舟的肩背。
“莫怕,我在。”裴砚舟宽阔肩脯为她隔绝那道巨响,不顾埋于瓦砾下的危险护住吉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疑惑地睁开眼睛,门窗晃动几下后趋于平稳,房梁洒落的灰尘像晚霞里的飘絮。
那阵爆炸声恍若幻觉,裴砚舟看那妇人趴在地上颤抖哭泣,他轻拍吉祥后背轻叹没事了。
吉祥从他怀里抬起头,鼻尖窜进辛辣的火药味,远看窗外阵阵浓烟翻腾,一颗心又悬起来。
“钟大哥在外面,他有危险!”裴砚舟扶起吉祥直奔院外,妇人抹把泪也跟着跑出去。
他们赶至屋后,只见池塘边一片泥泞,炸飞的几尾小鱼扑腾几下没了气息。
“钟大哥,你在哪儿?”吉祥和裴砚舟沿着池塘来回寻找,妇人哭红双眼一声声叫着“煦儿”。
“我、我在这儿。”钟朔虚弱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裴砚舟大步上前拨开草丛,见他背部被铁刃碎片划开一道道血痕。
钟朔身受重伤,手臂仍牢牢钳住试图挣扎的始作俑者,“是他……引爆了火球。”
林母连滚带爬赶过来,凄厉地哭喊“煦儿”。
吉祥恨得牙痒揪起那人衣领:“你小子就是林煦,想死别拉旁人垫背!我们与你无仇无怨,还有你娘也在屋里,眼盲心瞎的混账玩意儿!”
林煦布满污泥血水的脸庞看不出个人样,林母攥着袖子擦去儿子脸上的污渍,见他没受伤才松口气,又气恼地捶打他几下。
“混小子,你不要命了吗?你跟娘保证过不再碰火器,你竟敢瞒着娘藏起来?”她恼恨儿子不听话,又扇了他两耳光,“你想炸死娘是吗?好,咱们娘俩一起死了算了。”
林母披头散地痛哭流涕,林煦像个泥人也不反抗,直到吉祥用力将他娘拽开,他像一头被惊醒的恶狼,双眼血红地瞪过来。
“放开我娘!”林煦跳起来扑向吉祥,裴砚舟一记扫堂腿将他撂翻在地,摔在地上痛苦哀嚎。
林母止住哭声跪下哀求:“大人饶命,煦儿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伤人的……”
“这还不是故意?”吉祥指着钟朔背上的骇人血痕,“要不是钟大哥拦住他,我和裴大人都要葬身火海了!”
“不是,他不敢,他只是不小心碰到火器……”林母哭喊着替儿子辩解,林煦嘴角流血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裴砚舟。
“你是衙门的人,我就是要炸死你们!要不是看到我娘也在屋里,谁也拦不住我!”
林煦在地里干活见到作坊的工匠,对方催他赶紧逃跑,千万不要被衙门官爷抓住。
他没料到衙门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心里不是不害怕,但没想过丢下他娘逃走,再说罪行败露他能逃到哪儿去。
林煦挖出埋在田里的蒺藜火球,想跟衙门的人同归于尽,一路上他被怒火灼烧失去理智,看到家里有陌生人气急点燃引线,现他母亲也在方才收手。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钟朔扑上来抢走火球丢进池塘,将他推倒滚落在草丛里。
爆炸平息后,村民们惊魂未定走出来张望。
裴砚舟背起钟朔把他送上马车,吉祥一手拎一个,将林煦母子带回驿馆。
裴砚舟请来大夫为钟朔诊治,林煦在他母亲的哀求下无奈妥协。
他承认自己从作坊搜罗来大量火药原料,制作成多枚蒺藜火球,但他否认意图轰炸府衙,谎称埋在田里的火球被人偷了。
吉祥看他眼神犹疑没说实话:“臭小子,你在侮辱本座的聪明才智?要不是你事先透过底,谁知道跑你家田头偷火器?你当蒺藜火球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啊!”
林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她怼得无话可说。
但他若是承认参与轰炸府衙,那铁定也是个死罪,说不定还要连累他娘。
裴砚舟看出对方心中所想,淡然道:“撺掇你制作火器,教唆你如此开脱的人是万丹青吗?”
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他一语道破,像光天化日之下未着寸缕,丑态无处遮掩。
林煦立马慌了,却又死撑着不肯认罪。
吉祥趁机敲边鼓:“你以为万丹青畏罪自尽就能死无对证?听清楚了,单凭你私藏火器就是死罪!你娘包庇不报轻则流放,重则同罪论处,她辛苦操劳一辈子,最后将死在你这个孽子手里!”
“还有燕南作坊的管事和工匠,他们为了帮你报仇,一个个监守自盗要把牢底坐穿!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长辈,也是你父亲生前最好的兄弟同伴,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不,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林煦像被一箭穿心,痛得他无力挣扎弯下腰去,双手抱头愧疚地哽咽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大人放过我娘,放过王伯他们吧!”
吉祥平复起伏的呼吸,摊开纸张记录供词,裴砚舟倾身靠近坐在对面的林煦,双目炯炯注视着他交握的手掌。
那双手粗糙长满老茧,指节粗大,甲缝里日积月累的污泥洗也洗不净。
“林煦,你在家务农有几年了?”
林煦睁大泛红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裴砚舟,不懂他为何在意这些琐事。
“我爹常年不在家,我娘身子骨弱,打小就是我下地种田,至今也有十二个年头了。”
“你念过书没有,会写自己的名字吗?”裴砚舟示意吉祥将纸笔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