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小心翼翼將自己一路挪到窗邊,透過半開的軒窗,看到昨夜那盞魂燈正安靜地燃著。白日明亮的天光之下,魂燈橘色的光芒看起來不怎麼起眼。
不遠處,一名男子倒在地上。
男子一身青衣,滿頭銀色髮絲披散,面容看起來卻十分年輕。劍眉入鬢,如墨染,皮膚卻白得近乎透明,胸口處淌出大片血跡,像雪地里開出了一朵殷紅的花。
他躺在那裡,仿佛一個破碎的少年,不知生死,美得驚心動魄。
一陣風吹來,扶桑樹葉簌簌作響,桌上那盞魂燈也輕輕晃了晃火苗。
他一動不動。
怕是不行了。
令黎悲憫地看著他:「可惜了你這一身神力。雖然你我素不相識,但既讓我撞見了,也是機緣。我便為你誦上一段往生咒,願你來生好好遵循天道,不要再逆天而行了。」
令黎虔誠地誦起往生咒,誦到一半,卻見地上的男子忽然動了動。令黎一驚,連忙閉嘴。
她忐忑地回憶了一遍自己剛才所誦的經文。
——是往生咒,不是起死回生咒啊!
第3章燒樹
「君上。」
隔著門,玄度在外求見的時候,竺宴正坐在地上逗魂燈。
一條長腿曲著,一隻手慵懶地搭在膝上,另一隻手撥弄著魂火。銀髮披散,身上青色的衣衫微微敞開,露出裡面冷白色纖薄的肌理。
聞聲,他神情未動,胸口處的血跡剎那間消失。
玄度推門而進,在他身後恭恭敬敬行禮:「君上,時辰已至。」
竺宴起身。
他原本一頭銀髮凌亂披著,青衫穿得也頗為潦草,待他回過身時,已經換了一身玄衣,滿頭髮絲用玉冠束著,臉上原本破碎的蒼白此時看起來就只剩了冷漠殺伐。
只有玄度知道他每年的昨夜有多兇險,很難說他今晨還能站起來,是因為血六百年還未耗盡,還是因為……那盞魂燈。
那盞魂燈燒著他一半元神,一旦他隕滅,魂燈也就滅了。
一旦魂燈滅了,她也就回不來了。
即使他們甚至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若是在,為何過去六百年了,連她一抹殘魂都找不到?若是不在,這魂燈為何又能一直燃著?而且經過昨夜,似乎燃得更好了。
「今日這燈瞧著比往日精神了許多。」
竺宴頭也未回:「她一向這麼精神,即便是只剩下一盞燈了,也能燃得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