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人少,李亞茹臉又紅了。隨即她就說,要帶著妹妹一起去。江白舟知道她的意思,忙說也可以叫上別的同學。
「具體在哪兒啊?」李亞茹問。
「走過河灘之後,你要沿著河路往回走,然後……哎呀,有點說不明白,你把手拿出來。」江白舟拿出一隻鋼筆,一邊畫,一邊說。筆尖細細的,畫在手上發癢,李亞茹想把手抽出來,卻被江白舟抓住了。
筆尖反著夕陽,在她眼裡一閃一閃的。她的心也癢了起來。
李亞茹沒和妹妹一起走,三點,她就出現在岸邊。江白舟竟然已經坐在那半截枯樹上了,江水平靜,反著日光,他的背白得像塊闊大的鵝卵石。李亞茹在岸邊還扭捏了一下,這才脫了裙子下水。
「別怕,你要學游泳,第一條就是不能怕水。」江白舟扶著李亞茹練閉氣,直到同學都來了,她才剛剛學會,還嗆得眼淚直流。
是不是剛剛學閉氣,頭一直埋在水裡,把?s?雯雯錯過了?李亞茹從剛剛就開始自責起來。江畔樹木叢生,這地兒又冷僻,萬一雯雯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從一個小時前就上岸坐著等,泳衣都已晾乾了。
眼看太陽滾落,江畔蒼涼下來,貝雯始終不見蹤影,李亞茹終於耐不住,站起身來,大聲喊:「我要先走了,我表妹不知道哪裡去了,我得回家看看。」
江白舟從水中冒出頭來,接著大魚似的向她游來。大夥也連忙跟著勸,可李亞茹執意要走。江白舟說送她,也被她拒絕了。她把裙子套在自己的泳衣上,甩了一把濕濕的頭髮,蹬上車子朝著縣城方向騎過去。
騎到貝雯院子門口,她就開始喊:「雯雯,你在家麼?」
沒人應,院子籠在暮色里,悄悄的。李亞茹又敲門,扣了一下,那鐵皮門竟然打開了一條縫。風頓時貫透,鼓盪起她的裙子,鑽進院兒去。
門沒鎖?李亞茹推門進去,院裡昏暗,只有堂屋傳來輕微的聲響。李亞茹走進堂屋,見貝軍已經倒在桌上,小方桌上擺著沒喝完的酒和幾樣亂七八糟的小吃,收音機里還響著工人歌子。
「雯雯?你在麼?」李亞茹轉身推開了貝雯的臥室門,沒人。
她加快了腳步,在屋裡尋了一圈,沒見貝雯。李亞茹最終又回到了院子裡,心想貝雯不在家,能去哪兒呢?她有點慌神,正要出門,又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水響從廁所傳來。
廁所在大門左邊,門很窄,白色的漆已經泛黃,下方的通風口爛了邊兒。李亞茹推開了廁所門,仍然沒人,水聲卻大了。蹲坑散發著騷臭,她掩了鼻子往裡走,裡面是一間狹窄的隔間。李亞茹記得隔間裡有一隻光禿禿的水龍頭,接了一截黑皮管子,給貝軍沖冷水澡的。
打開隔間門,裡面一片黑暗,冰冷的水汽讓她的鼻翼收縮了一下,水在響。她探頭進去,只見一片昏黑中,貝雯穿著那身紅色的泳衣,蹲坐在水龍頭底下。水在她背脊上開著花。
「雯……雯雯……」李亞茹輕聲說,她張嘴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發顫。
貝雯猛一抬頭,一雙眼睛嚇得亂顫,她往後縮了兩下才認出來,來人是表姐。冰冷的水柱砸在地上,打濕了李亞茹的涼鞋。
「雯雯,你怎麼了,你……」
「沒。」貝雯唰的一下站起來,關了水龍頭。李亞茹發現她的嘴唇凍得發紫,不知道在冷水下面沖了多久。
「怎麼了你?」
「沒怎麼,熱。」貝雯拿起毛巾潦草擦拭了一下,悶著頭往外走。李亞茹跟了上去,借著最後一點天光,她看見貝雯的腿上出現了好幾塊淤青。
她一把拉住貝雯,驚道:「你腿上……怎麼回事?」
「沒,沒事,表姐,摔了。」貝雯奮力把手抽了出來,繼續向自己屋子走去。
「雯雯!」
李亞茹站住了,貝雯聽她的語氣重了,也停下腳步。她轉過身來,身影已經幾乎沉入濃稠的夜色里。李亞茹仿佛看見她在微笑,可她的神情里卻沒有任何一丁點笑意,反而如同江底的石頭一樣冰冷。
「你真沒事?」
「我沒事,真的沒事。」她吐出的字句也一樣冷。
「哦,那就好。」李亞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表妹不對勁,可哪裡不對勁,李亞茹說不上來。
那天晚上回去,她翻來覆去,在床上滾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放了學,她就跑去初中班級上,找了表妹。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長褲。
「姐,你找我?」表妹見她的一刻,燦爛一笑,不比操場上的陽光差。李亞茹看到她的神情鬆了口氣。恐怕,真是我想多了。她搖搖頭,甩開腦子裡貝雯冰冷的微笑,說:「走吧,我媽讓我來叫你,去我家吃。」
「好啊。」貝雯笑著點頭,「姨媽做了燒肉麼?」
兩人又嘰嘰喳喳起來,李亞茹徹底放下了心。吃過飯,兩個人都趴在桌上寫作業。貝雯忽然站了起來,說:「姐,太熱了,我要去洗個澡。」
「洗澡?」李亞茹說,「去澡堂麼?我陪你。」那時候的住宅條件簡陋,家家戶戶洗澡都是去澡堂,很少有獨立的衛浴。
「不用。就回家沖一下,完了就來找你。」貝雯眨了眨眼睛,一絲涼意在她的眼睛裡閃過。
李亞茹的心臟收縮了一下,她看著貝雯轉身離開,停下了手裡的筆。窗外蟲鳴陣陣,夏夜溫熱而潮濕,可那絲涼意在李亞茹眼中揮之不去,本來熄滅的一絲疑心,又在她的心底死灰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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