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而是……不敢想,不能想。除非所有人能把腦子裡這些條條框框都拆了,否則,哼哼,」蘇芳白搖了搖頭,苦笑一下,「一個女人要在世上做成一番事業,那可比男人難上千倍,萬倍。稍有不慎,還可能……」
她無聲地笑了起來,撩了一下頭髮說:「既然如此,你幹嘛還去想配不配?世道本來就不公平,我們要想過得好,只有一條路,找個事業有成的男人,把他拿住。」
貝雯聽她說前面,只覺得兩人同病相憐。可最後這一句讓她腦子裡仿佛被人拿鐵錘砸了幾下,一片晃白。她似乎分不清楚,蘇芳白說的是對是錯,只覺得心裡一片迷茫。
她想到以前對蘇芳白的看法未免太天真,她以為她只是愛吃愛玩,很少顧忌,才會落得這樣的名聲。現在看來,她已經對世道價值失去了全部信任。
貝雯躊躇良久,最終還是覺得,她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蘇芳白好像看穿了貝雯,笑了笑也沒說話,又去塗起了指甲油。塗到了最後一個趾甲時,她閉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用軟刷從趾甲上抹過去,像在做一場精密的手術。
第58章處方
貝雯的夜班換到了禮拜六。
那時候我國一周只有一天休息,周一到周六都要上班。那天也是巧了,周六一天,兒科安排了兩台手術。定的是劉主任主刀,可他得了熱感冒一直沒好,到周六已經拖拖拉拉快十天了。兒科其他大夫要替他,他卻執意不讓。
「我本來就是主刀大夫,已經跟患者說好了,這個時候換人,讓家長心裡不安。」劉主任說,「影響也不好。」
最後,兩台手術還是他做。兒科的手術不像別處,小孩子的身體尚在發育,太纖細,動刀要特別細緻。好在劉主任有一雙靈巧的手,看過的人都說,他下刀像是在輕輕地撫摸患者。
今天也一樣。他的手依然很穩,可他的人就快站不住了,幾次叫停,坐在一旁休息。之前一個小時就能結束的手術,他硬是做了三個小時,還是連著兩台。助手和護士在手術台上看見刀子鑷子的反光在眼前晃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但好在手術沒有任何意外,成功完成了。
從手術室出來的劉主任大汗淋漓,就坐在門口的地上歇了好久。之後,他還堅持著寫了醫囑,開了藥,這才回了家。
當天晚上貝雯值班,來的時候正聽見夜班醫生聊起劉主任,都說他太拼了。
一個說:「你不知道,他也是個苦出身,家裡窮,三年困難時期,聽說家裡就他這一個,還差點兒養不活。」
另一個說:「你咋知道,三年困難時期,你還沒生呢。」
先一個說:「我大舅跟他們家是同鄉,隔著幾米遠,能不知道?但是劉主任就是學習好,高考恢復之後,他那臥室的燈三點之前就沒息過,後來硬是考上了醫科大。」
另一個說:「那看來真是,人家是拼命拼慣了。他不成,誰成?」
先一個說:「可不是,但話又說回來,胡院長也是一力栽培,對他這個博士招牌真是偏愛。這不都說,他也想提拔劉當副院長麼。」
後一個說:「哼,這怕是沒那麼簡單。孫副院長走,裡面還有別的事……」
兩人的閒話漸漸扯到了醫院高層的派系鬥爭上,貝雯不敢再聽,便忙去了。可她聽了這一耳朵,對劉主任也有了一番的認識。她想,是不是憑自己的努力就能做出一番事業?一番事業,這個詞以前從來不在貝雯的字典里,最近怎麼老想起?邱少陵的面目又浮現在她眼前了。
夜深人靜,最怕心事。
她的心事卻一件一件往外冒,這讓她有點氣自己。她想讓自己儘量忙一些,便去做了最後一次巡視。
孩子們睡得都很熟,今天做了手術的兩個孩子貝雯特別留心,不敢出一點岔子。他們兩個都需要服用撲熱息痛,每四小時一次,用來退燒鎮痛。
貝雯核對了兩遍醫囑和處方,11點的時候給他們送了一次藥,看著兩個孩子喝了下去。半夜3點,她又來到病房送了藥。兩個孩子吃完,又睡了過去,她才離開。趴在一旁的孩子家長也醒了,連聲向貝雯道謝。貝雯回到護士值班室,撐著頭迷迷糊糊地要睡著。
忽然,她感覺有個小孩從她眼前跑了過去。只是黑影一晃,人就不見了。貝雯站起來,走到走廊上,探著頭左右看。走廊上燈光昏暗,沒有任何小孩的身影。
人呢?難道是我眼花?她正疑惑,就聽到背後有個小孩笑。笑聲歡快,從走廊遠處傳來,卻帶著陰冷的回聲。她一回頭,空空如也。只是走廊盡頭的一盞頂燈壞了,一閃一閃的。盡頭的那片地方,也就時隱時現。
貝雯心裡緊張起來,一步步朝著閃爍的地方走去。笑聲之外,還加上了拍球的聲音。迴響更大,一下下震動著牆壁,聲音卻斷斷續續。她雖然看不見小孩,但她知道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她一步步地挨過去,走進了那片閃爍的空間。
亮,滅,亮,滅。
抬頭看,壞掉的燈還在閃爍。小孩咯咯的笑聲突然在她背後響起,她一轉身,又有一聲笑聲在她背後響起。貝雯嚇壞了,連忙退開兩步,走出了閃爍的空間,回頭看去。
亮,滅,亮,滅。
亮,一個小男孩抱著一隻籃球驟然出現在燈下,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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