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许久未答。
“怎么了?”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宁可躲到这凡间与区区一介女鬼浪费时间,却始终不愿回誉华宫重修仙法呢?”
“师兄,”茗城迎着日光粲然一笑,明媚如春,“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我志在万千凡尘中逍遥,不在天界,亦不在昆仑。”
南风站在微风中,看着她如水般淡然的微笑,久久说不出话来。
宅内忽有瓷器碎裂声,茗城当即抽出天玺,警惕看向屋内。二人朝门口走去,宅门虚掩着,凉风一过便吱呀作响。
此刻虽是正午,房间内却异常昏暗。
南风推开门,光明刺破黑暗的刹那,房里掀起一波慌乱的脚步声。二人定睛,是几只疯狂逃窜的老鼠。他们拂去面前飞扬的尘土,目光所及皆是被灰烬覆盖、蛛网盘结的破旧陈设,还有霉色斑驳、陈纸泛黄的挂画。
屋内霉味刺鼻,阴冷如腊月寒冬,令他们这凡人之躯不由打起寒颤来。他们路过摇摇欲坠的桌椅,又望向卧房,日光自窗纸破洞处丝丝涌入,形成无数道细长光柱,星星点点地洒在地面、壁桌、和残片摇曳、画面扭曲的水墨丹青上。最内侧的床榻处,因灰尘过重也因光线过暗,已看不清床幔颜色,如今只如魅影般随风拂动。
忽又一阵咯吱声响起,二人看向南风脚下,是方才打破的茶碗碎片,想来应是那几只老鼠逃窜时所致。
茗城忍俊,视线掠过窗户对面的墙上时,现几行黑红色字迹,扭曲骇人。
她正欲上前细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二人轻身凑到大门后仔细探听,是春兴堂的两个学生,似乎在私下交易什么。细细倾听之际,她现门后一个角落里,有一口破旧的枯井,旁边放着一个腐败不堪似是水桶的物件。当门外二人匆忙别去时,茗城与南风也飞身离去。
井边杂草拂动,一股寒风如蛇影般匍匐窜动,宅门随即砰然关闭。
。。。。。。
晚膳之后,夜幕垂落。风西城街市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又是一年中秋。每年的这一夜,风西城都会有夜市开放,自城南一直到城北,整个楼舍俨然的十里长街,尽是美食香饮、奇货异宝、诵诗吟唱、投壶猜谜、杂耍表演、祈福祝祷等等持续到夜半。
而夜市中最受瞩目也最受追捧的,当属春香楼的花船巡游。
月上树梢时,歌舞升平、火树银花的风西城被一道绚丽华光染得五彩明亮,春香楼的花船在缤纷的烟花中,悠然登场。河两岸,熙攘的男女老幼纷纷俯到岸边,只为一睹这难得一见的芳华绝景。
只见那红灯彩光、轻纱旖旎的花船在水中央缓缓向前飘荡,船头船尾尽是抚琴吹笛的乐人。二楼甲板上,舞姿曼妙的花娘裙纱曳动,在一片斑驳暇彩中翩翩起舞,偶有粉红的花瓣自她袖袂间飘落,惹得河两岸呼声连片。
行至宽阔处,河岸边传来一声惊如昆山玉碎之音。
众人循声望去,那便是传说中那位大善人的茶庄——醉亭楼。
此刻,醉亭楼二楼的楼阁之上,鹅黄华服的男子,正一脸神采飞扬、怡然自得地轻抚古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颤抖的琴弦之间来回跳跃,潇洒优雅。
花船随即放慢,花娘停身眺望,娇媚的声音在骤静的空气里赫然传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传音公子。”
男子悠悠一笑,眸光精盈:“花娘子舞姿卓绝,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可为娘子抚上一曲?”
“能得传音公子琴声相伴,奴家三生有幸。”花娘俯身行礼。
琴声再起时,裙纱飞舞。观之者,如纵身飞入云端,享天边流光溢彩,摘漫天流萤星光,踏凡间重山叠嶂,如梦如幻、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