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熟悉。
他面上闪过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紧接着又恢复如常,笑着举起酒杯:“世子,湘京一别,许久不见。以酒会友,孤同你喝一杯。”
楚晋站起身来,遥遥一礼,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原先背着光,再加上有意隐匿身形,所以萧琢很难注意到他。此刻站起来后,明台烛光映亮面容,恰到好处地铺上了一层辉光,如同蚌中宝珠乍现,近乎强势地闯入了众人视线。
萧琢眼底亦是不受控地一亮,终于认真端详了一番,感慨道:“听闻世子有‘九州明珠’的美誉,果真如此。”
楚晋笑了下,只是不太真诚:“一副皮囊而已,还算看得过去。”
这话轻飘飘的落到众人耳里,程度无异于听见沈恪说自己小门小户、齐说他家家业平庸。虽然很谦虚,但是听起来更刺耳了。
萧琢神色如常,笑道:“世子真会说笑。如今世子的王叔、兄长均在前线征战,前些时日,旧秦国君还向我询问世子的近况,想必也对世子颇为牵挂。”
楚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对他口中的“颇为牵挂”不置可否。他礼貌地笑了下:“多谢王上告知。臣……也一直牵挂他们。”
面不改色地撒谎对他来说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可要装得这么肉麻,难免一阵反胃。楚晋微笑着坐了回去,连喝了几杯酒下肚,好歹把那阵恶心劲压下去了。
此前萧琢脸上一闪即逝的怜悯他没有错过。他不知道这位燕陵的君主听说了什么,又脑补了什么,才会和颜悦色地扯个谎来安慰他。
或许是萧琢把这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形象演得太入迷,想要借此博取他的好感。
可惜他想错了楚晋与旧秦王室的关系。
谁规定不受宠的儿子就要努力获得宠爱?谁说过被嫌弃的家伙就要卑微地讨人欢心?
他可不是那群人眼中摇尾乞怜的狗。
楚晋唇边笑意转凉,目光落入杯中清冽的酒液,澄镜般倒映出一张薄情寡义的脸。
宴席中的空气醉人,惹人困,他决定出去吹吹风。
燕陵宫内有一处偌大的依山湖,素风清凉,落叶萧萧,是个醒酒的好去处。
楚晋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影在那儿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认出了对方:“沈太尉。”
沈恪看起来像在等人,看过来的时候,紧蹙的眉头还没舒展开来。他目光落到楚晋身上,神色又变回了原来的冷淡,微微颔:“世子。”
很少有人能让楚晋感受到压力,但这位沈太尉算一份。尤其是与他独处的时候,这种不明缘由的怪异感觉便更加清晰。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楚晋无声叹了一口气,不指望对方率先开口了,于是道:“太尉是在等人吗?”
“算是。”沈恪道,“我等的就是你。”
这句话可就有点悚然了。尤其对方还是冷着一张脸、一副活像要寻仇的样子。
楚晋笑容一僵,半天没缓过劲来:“等我?”
他快地思考了一番自己得罪了太尉大人的可能性,却丝毫没有头绪。正一头雾水,却听沈恪淡淡道:“开玩笑的。”
楚晋:“…………”
沈恪可能不知道自己没有开玩笑的天赋。他这个人说什么都像是真的。
不过他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楚晋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笑道:“沈太尉好像不太擅长开玩笑。”
“是吗?”沈恪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不是因为畏惧而迎合奉承他,这让他感觉有些难得,不由多看了这位世子几眼,“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楚晋来了点兴趣,问:“那第一个是谁?”
有二就有一,看来这传说中不苟言笑、冷面无情的沈太尉,私下里还经常跟别人开玩笑?
沈恪道:“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