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绝觉得胸前好像有虫在爬,痒痒的,还有点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现自己衣衫尽解,胸怀大敞,一双手正在身上摸来摸去,吓得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眼前之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忙退出三步远,看到祝绝还被柱子上拇指粗的麻绳绑地结结实实,才轻拍胸口,白了祝绝一眼,转身向一旁的人施礼道,“将军,除了右肩的枪伤,还有数处致命箭伤,其中一箭正中心口,按理说已无生还可能,可……恕属下见识浅薄。”
“所以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张会面无波澜。
其他人可没有这么淡定,军医这番话一出,虽然不敢在张会面前交头接耳,却互相眼神交流,均是战栗不止。
军医面露为难,顿了一下,方道,“尚有呼吸脉搏,应是活人。”
张会眯起眼,没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言语。
众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火把燃烧出的间断噼啪声。
半晌,张会好像想通了什么,轻笑一声,淡淡一指跪在地上的祝融,“把他砍了。”虽然指着祝融,可是他的眼睛却一丝余光也没分给那里,而是一眨不眨盯着祝绝的脸。
张会的语气太过无所谓,以至于祝绝以为自己听到的是“把他放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瞬间胀地通红,“凭什么砍我哥,他有什么错?”
张会似笑非笑地走到两人几乎面对面的距离,逼视着祝绝,“小子,他本来没有错,可他是你哥,你做逃兵本该全队连坐,如今我网开一面,只斩你二人,你还不知感恩?”
“我没有逃跑,我只是昏迷了,一醒来,我就赶回来了,怎么是逃兵?”
“哦?不是逃兵,那你杀王大财呢?又是为何?”
祝绝一时语塞,确是祝融叫他逃跑在先,之后王大财挑衅,他才失手杀了他。
眼见祝绝目光躲避,气势消减,张会反而一皱眉头,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戳进祝绝刚才被长枪贯穿的伤口处,看着已经凝固的鲜血又染上指尖,才满意地收回手微笑,“何况你如此顶撞上官,我说你是逃兵,你就是逃兵,谁敢反驳?听到没有!把祝融砍了。”
“还有王法么?”祝绝疼得面孔扭曲,切齿道。
“哈?哈哈哈哈哈!”张会没有回答,而是一阵大笑,仿佛他刚才看见一只猪突然说话了。
祝绝的脸阵红阵白,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痕。
是啊,多可笑,都造反了,还说什么王法?
张会猛地收敛了笑意,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祝绝擅自逃离军营,此事谁能见证?”
“我能!”
“我亲眼看见他打伤王大财逃跑。”
“王大财阻止祝绝,被他杀死。”
……
祝绝向众人看去,被他目光所及之人纷纷眼神躲避,可嘴里的话却坚定不移,还一个比一个声音大,生怕张会听不见。哪怕祝绝自己,都快怀疑自己记错了。
张会微微一笑,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又分明在说——你看,我就是王法。
很快,祝融的头被人按在断头桩上,触脸之处冰凉粘腻,正是他之前出去埋下的那些逃兵的血。
“不,我不怕,我是哥哥。我,我,我……”祝融蚊蚋般喃喃自语,可是头顶明晃晃的大刀好像比正午的日头还明亮,闪地世界一片空白,他根本无法控制住颤抖。周围一切似乎都化为了虚无,只有那轮日头,似慢实快地压迫下来。
“砰!”那轮日头突然消失了。
“二哥,二哥?二哥!”一个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又迅在耳边炸响,祝绝的脸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祝融这才找回五感,看清周围的一切。
人比刚才多了一倍,远远地将二人团团包围,有好几把武器掉在地上,武器的主人畏畏缩缩想捡又不敢。要是平时,在上官面前失落武器,那可得挨军棍,不过现在他们的上官——张会根本没心思理会这等小事。
张会的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身上的铠甲也被扯掉一块,眼睛却愈加明亮,直勾勾盯着祝绝,好像那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他手中的银枪微微低垂,上面的血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
“小子,确实有把子力气,连麻绳都捆不住你。不过投降吧,你可都被我捅了几个窟窿了,不要以为还能像开始那样偷袭。”
祝融这才现,祝绝一直捂住腹部,喘得厉害,看似是祝绝扶着他,其实祝绝几乎把全身力量都压在祝融身上,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祝融有点恍惚,这是他的小弟么?这还是那个小时候经常被欺负后哭着找哥哥,被王大财打了一巴掌也不敢吭声的人么?这还是那个经常因年纪小力气小操练不合格,被长官处罚的人么?
祝绝疼得腿软,几乎下一刻就要跪下去,他此时的心好像被冻进了寒冬腊月的河水里一样,冷得彻底。他知道,即使将祝融从刀口下救出,不逃出大营都是徒劳。而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若不是得了张会的命令不准参战,光派几个弓弩手就能将他二人格杀当场。要冲出重围,除非能拿下张会当人质。可刚才几个回合,张会连喘都没喘,他的肚子上可是多了好几个窟窿。他那点拳脚也就比庄稼把式强那么一点点,在身经百战的将军面前,根本如小儿一般可笑。
“别管我,我知道你一个人能逃走。”祝融突然轻声颤抖又坚定地在祝绝耳边说道。
话落,祝融将祝绝一推,猛地冲出去,一边胡乱吼叫着给自己壮胆,一边直扑张会的大腿。
“二哥!”祝绝不假思索,冲上去想把祝融拉回来。
“哼”张会根本没把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祝融放在眼里,一脚就将祝融踢出几丈远,随即提腰旋身,再一次把银枪送进因为心慌而空门大开的祝绝腹部,又立马抽出来,冷冷看着祝绝终于支撑不住,重重俯摔到地上,趴在脚边。
“行了,别做无谓挣扎了。”张会抖了抖枪上的血迹,向远处的伍长招招手,指了指祝绝,“找我的亲卫锁住他,但是看守就由你们队还有他哥负责,这几天不要给他饮食。”
“哦,对了,听你们伍长说,你二人家乡还有个老娘。”张会刚要举步,又停下来,说完这句,轻笑一声,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