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余有年在生理心理上对写字感到疲惫后,全€€作出了改变,但两人都没察觉,是林医生在观察后提出建议时才现出了问题。
一般人见心理治疗师的频率在一周一、两次左右,一是医生时间忙,一个对着好几百号病人,会诊时间都是见缝插针的;二是贵,心理治疗师很多都是自己开诊所执业的,没有一个法定价格,越专业越有经验的越贵。余有年情况紧急,一周得见林医生三、四次。这次林医生提到另一种治疗方法,需要余有年尝试透过电话和全€€沟通,两人不碰面,但也不能用写字板,也就是余有年必须说话,否则两人拿着电话只能干瞪眼。
余有年坐在客厅,林医生呆在阳台留出一片空间,全€€回房间接电话。两星期左右没听见过自己的声音,余有年把手机握得死紧。林医生和全€€都等著,余有年拼命咽口水,嘴巴张开嘴型变换,就是没有声音。忽地,他打了个喷嚏。电话那头的人立刻问道:“是不是冷?你调一下暖气。”余有年回答不上来,有点急。全€€又问:“要给你拿一件外套吗?”余有年一直扭动脖子,食指抠拇指的指甲,细看之下额头已经有一层薄汗。
“咯嗒”,房门开了,走出来全€€。“不好意思,我给他拿件外套。”
素白的外套搭到余有年身上却被拿了下来。全€€看着回到手里的外套问:“不要这一件吗?那给你拿小熊?”
余有年窘迫地皱眉摇头。
“还是拿棉外套?薄一点的。”
余有年的脑袋摇得更猛烈。
全€€摸了摸余有年的手,冰冰凉凉的,可脸上又有汗。余有年抬手把人推开。全€€定住脚打量沙上那人困窘的状态,问:“不要外套是吗?”
余有年这才点头。全€€说“好”,回到房里轻手关上门。
林医生在一旁观察,她见余有年一脸哭相看向自己,便回到客厅放柔声音问道:“直接通话有点难是吗?”
余有年急迫地不断点头。
“那我们先试试录音。”
林医生教了余有年几个生理上放松的办法,让他觉得心情轻松时尝试录音。
今天的治疗不是十分顺利,余有年满脸写着沮丧,全€€出来送林医生的时候一路低声哄人。“我们今晚点外卖吧,吃你想吃的那家汉堡?”余有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那吃韩国菜?”“不想吃咸的是吗?”“不能只吃甜点,叫一个糖面好不好?”基本上是全€€问,余有年点头或者摇头。
已经走到电梯口的林医生倏忽折返,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严肃居多。“突然想起有点事情忘了跟你们说。”
三个人回到屋内,气氛不算轻松。林医生摸清病人的性格,直说道:“你们最近的沟通方式好像有些转变,全先生主要负责以是或否的问句来问余先生的想法,余先生主动详细表达自己的行为减少了。”
被点名的两个人对看一眼,显然没察觉医生提到的情况。
“如果持续这样,余先生的表达能力可能会受到影响,就算痊愈后,对表达的欲望可能也会有所下降。我建议尽量让余先生保留原有的自我表达习惯。”林医生语气强硬,该纠正的时候不会软下心肠:“在不能好好表达的情况下坚持表达是有一定难度的,克服了会对你的治疗有帮助。你也想快一点痊愈对吗?”
余有年羞愧得低下了头。全€€把自己放在了“帮凶”的位置上,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林医生换上一贯微沉又温柔的嗓音说:“我也想早一点听到有年的声音啊。”
她的话像春雨浇到两棵刚被风霜打蔫了的小葱上,小葱随即挺直了腰。
这天是林医生的休息日,余有年才能在白天约到医生看病。送走医生,他看见全€€躲在阳台打电话,等人进来后他扁起嘴巴拿写字板写了“对不起”三个字。全€€抱住他轻声说:“我也没做好,对不起。我们扯平了?”
余有年把脸埋在全€€颈侧深吸一口气,柔软精是海洋的味道,很好闻。全€€揉着余有年的耳垂问:“晚饭想吃什么?”余有年拿起写字板,不料中途被全€€劫去,全€€握住笔说:“你握著的手写,这样就不会痛了。”
那一点点茧说实话能痛到哪里去,但此时不撒娇待何时?余有年握住全€€的手,歪歪扭扭地写道:“想吃汉堡,很多芥末酱的薯条和雪糕。”
“薯条不行。”全€€直接拒绝了。“薯条脂肪高,对药的吸收不好。汉堡也只能吃素食的。”余有年皱了皱鼻子,全€€转而一笑:“雪糕让小乔给你买低脂的?”
三个能吃两个也知足了。
晚上小乔送雪糕来,一手一个袋子。余有年举著板子问:“买这么多吗?”小乔忙不迭说“是是是”。全€€接过一个袋子走到客房,出来时两手空空。余有年正要问客房什么时候添了冰箱,便被小乔招去吃雪糕。小乔现在是完全不跟两人客气,吃完一个雪糕还想吃,却被余有年举著板子用一句话赶走了。
“你这么能吃,家里开市的吗?”
余有年倒是吃完一个,又带一个进浴室泡澡时吃。全€€不知道在忙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浴室。全€€进了浴缸后本应安静没有水声,可一心一意趴在缸边挖雪糕的余有年听见了细微的拨水声。他回过头想取笑全€€,然而被水面的情况惊呆了──透澈的水面浮着两只浅黄色的小鸭子,毛绒绒的,不是塑胶玩具,是真的会呼吸会用橙色的蹼拨水的动物。
全€€拿下余有年咬在嘴里的勺子,接过雪糕,用手轻轻推水面,把鸭子荡到余有年面前。鸭子只有掌心那么大,双手一拢便能把两只小东西凑在怀抱里。全€€一边吃雪糕,一边看浴缸那头的人眼睛圆溜溜的,用手指逗弄黄毛鸭的翅膀,被鸭子咬了也只会傻笑。
倏然,余有年拿起地上的写字板正色道:“€€们会在水里拉屎吗?”
全€€哽住,抬手泼余有年一脸水。水面动荡得厉害,小鸭们脚朝天头朝地地被掀翻了。余有年赶紧把€€们救起,指著全€€对小鸭碎碎念,猜也知道是在骂人。
自从有了黄毛疙瘩,每到洗澡的时间全€€只有被关在门外的份,门内余有年和小黄毛其乐融融。余有年还会找一些跟鸭子有关的儿歌来听,一听就是一整天。全€€点外卖都不敢点鸭肉。